國安大隊，還是那張辦公桌上。

孫梓程表情淡然地坐在椅子上，雙手交叉放在桌子上。

在他對面坐著的，是警員陶文釗。

一旁的空桌上放著一件背心。

80年代的警用防彈背心，可以說是相當的簡陋，就是布里面塞了幾片大鐵片子然後縫上但就是這樣的衣服，救了陶大隊長的命。

“我很好奇，你是怎麼知道周平有這把槍，又怎麼知道他會第一時間去把東西翻出來的。”

陶文釗一雙眼睛望著桌對面的那個青年，似是審視，卻又十分放鬆，甚至於臉上罕見地帶上了些許笑意。

“槍自然是偶然發現的，至於他會去拿槍，這點不過是猜測罷了，真讓我賭上了。”

青年講話時的表情挺認真，但陶文釗根本沒有去在意他講話的真或假，只是淡然一笑，也不置可否。

眼前這個少年的忽然出現，不僅讓他們一夜之間破獲了困擾國安大隊一個月之久的楊偉東一案，連帶著去年的警用槍支失竊案以及另一起失蹤案都一起破了——

根據孫梓程提供的情報與“暗示”，國安的人在城南一處廢棄的廠房裡找到了那個油桶，而桶中水泥裡封藏的那一具屍體，正是失蹤了八個月的棉紡廠副廠長陳山。

周平被送至醫院救治後甦醒，面對警方的審問，他認罪了。

等待他的將會是法律的制裁。

“知道嗎，我與你講話時有一種感覺，就好像坐在我對面的不是一個十六歲的小同志，而是一個城府深沉的老人。”

陶文釗說出了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孫梓程對此只當做一個玩笑話，不作回答，只是笑笑。

“陶大隊長，天也不早了，我媽也還在家裡等著，你看，我能走了麼？”

抬頭看一眼牆上咔咔作響的擺鐘，已經晚上九點了。

對於這個沒有手機電腦，甚至大多數家庭連電視都沒有的年代來說，這個時間，的確非常晚了。

“哈哈，當然可以。”

陶文釗起身。對於這個青年此番前來的“自首”，處理結果自不必多說。

“小孫同志，感謝！”

走在寂靜的夜間街巷，原本都模糊在記憶深處的一切，現在就那麼清晰地在眼前。

縱使夜間的溫度讓僅穿了短褲背心的孫梓程感到一絲微涼，他的心中卻依舊是溫熱的。

1980年，這是一個遍地是黃金的時代！

改革開放初期，農村、城市的經濟體制都逐漸有了相當巨大的改變與突破。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在全國各地逐步推廣開來，經濟形勢與社會面貌煥然一新。而在城市，逐步開始實施國有企業自主經營，實行政企分開原則。

社會主義也可以搞市場經濟！

而安徽此地可以說是最早的一批。

但凡在這個時期有魄力創業的，除非是非常非常離譜的，否則想不成功都難!前一世的孫梓程在這一黃金時期沒能抓住機會，一方面因為實在太年輕，另一方面因為失去母親的重大打擊。

縱使是這樣，他依然在未來不到十年的時間裡一手建立了國內最大的餐飲品牌之一，並且不斷擴充套件，在晚年身價達到百億之多！

此刻，作為重生者的他，更是有幾百種方法走向成功，只不過還差了一個踏板——他需要一筆啟動資金！

母親手裡有200多塊，那算是很大一筆資金了，如果再將職工小區的這一套房子賣掉，大約還能到手1000元左右。

但且不說這一筆錢夠不夠孫梓程是有些不太願意拿的。

在回家的路上，他的腦中已經有了一個計劃。

鑰匙插進大門的鑰匙孔，發出一陣吱呀呀的聲響。

“媽，我回來了。”

孫梓程知道媽媽肯定還沒睡。

果不其然，幾乎是開啟門的同時，嶽桂英就從桌邊椅子上站起身來。臉上那一個巴掌印子依舊明顯，臉色也更添了幾分憔悴，眼睛紅腫。

警車聲音大得很，引來周邊鄰里不少人的圍觀。

自然是有人認出了周平，這個訊息於是也立馬傳到了她的耳朵裡。嶽桂英不知道周平為什麼被抓，但她知道兒子是去國安大隊自首了，她也不懂法，心裡怕得要死。

“程程，那邊……怎麼說?”

嶽桂英開口第一句便問道。她本來是要一起跟著去的，但兒子死活不讓。孫梓程若是一夜不回來，她怕是真的可以在桌前守一夜。

“我沒事，周平是因為之前犯過事情才被抓的。”

孫梓程並不打算隱瞞什麼。周平這麼大的案子，用不了多久就會登上報紙的，到時候嶽桂英想不知道都難。

“真……真的？你沒有騙媽媽？”

望著嶽桂英那患得患失的模樣，孫梓程的眼眶驀然之間也有些發酸。他將媽媽一把擁入懷中，抱得很緊。

“媽，是真的，真要有事了，怎麼會放我回來？”

“你要不放心，可以明天去國安那裡問。”

他用手掌拍著媽媽的背，輕聲安撫道。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嶽桂英跑去廚房給孫梓程下了一碗蕃茄雞蛋麵，熱騰騰的湯麵端上桌，再配上一小碗新出來的蘿蔔丁，孫梓程嘶溜嘶溜地吃著，藉著用手擦嘴工夫，早已不知道抹了多少次眼眶。

這一碗麵在他心中，勝過任何的美味佳餚，因為正是這一碗簡簡單單的湯麵，他念了五十年。

“媽，我說的去河北姥姥家是真的，你想得咋樣？”

放了碗，孫梓程抓起椅背上的乾毛巾擦了擦身上冒出的汗，一邊又看向了媽媽。

他倒有點怕媽媽不讓他放棄唸書。

唸書有用嗎?

有用！

但是他孫梓程現在最需要的卻是時間。

讀書了，或許好幾年後能發達，但是以他的本事，給他幾個月的時間就可以闖出一番名堂來，讓媽媽過上安生富足的日子。

“媽聽你的。你也大了，該有自己的想法。看看縣城多少人讀書，又有多少人能上大學的？早點謀個出路，倒也不是什麼壞事。”

嶽桂英嘆了一口氣道。

這一點她早就想明白了，堅持讓孫梓程讀書，其實是因為周平——哪怕去農村插隊做個知青，也比待在這個惡鬼身邊強!但她現在沒有這個顧慮了。

聽了媽媽的話，孫梓程也會心一笑。

“那就這麼定了，等找到合適的下家把房子賣了，咱們就去河北！”

“媽，還有個事兒。這賣房子得要個把月的工夫，我琢磨著這段時間找個營生看能不能賺點錢……”

孫梓程的話沒說完，嶽桂英便從外衣的內兜裡拿出了一沓鈔票放在了桌上。

“這裡有50塊。媽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冒險的事情咱不幹，違法亂紀的事情咱更不能幹。”

“只要你能踏踏實實的，不管做啥，媽都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