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東街,同記醫館裡。
周平嘴裡咬住一條毛巾,老醫師將消毒用的碘伏淋在他的傷口上,那灼燒一般的劇痛讓他緊咬的口腔裡發出一聲聲撕裂般的低吼。
那一雙眼睛赤紅著。
是恨!
他的老婆逆著他,他替別人養了那麼多年的兒子差點拿菜刀砍死他!他從來不會去想自己行為的對錯,自己是老子,這一家人都該聽自己的,無條件地服從才是!可那一對賤貨野種,居然敢這麼對他,都該死!
等著吧!
等老子回去給你們統統弄死,綁上石頭沉野河裡去!
周平的心裡無比狠毒地咒罵著,卻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悠長的警鳴聲。雖說距離還遠著,但他心中好似有預感一樣,額頭上也不由得出了一層冷汗。
緊張的不止有他。
正替周平消著毒的老醫師此時的神色也愈發的緊張起來,一雙眼睛時不時地觀察周平的反應。
周平似乎並沒有什麼反應。
直到警鳴聲越來越近,幾乎已經可以判斷出來是拐進了唐東街。老醫師的動作忽地停下,放開周平就快步地朝著外面跑去。
“你個老不死的敢特麼報警!”
周平怒喝一聲,抓起一旁桌上的藥水瓶子就朝著那邊的老醫師狠砸而去。只聽哐啷一聲脆響,瓶子直直地砸上老醫師的後腦,之後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而那個七八十歲的老醫師身體一個踉蹌,朝前摔去,腦袋磕在門檻上,一下便沒了聲音。
心中的危機感越發濃烈,周平也顧不得傷勢了,連滾帶爬地下了床,掙扎著站起身。
就在這時,醫館的門從外面被人拉開,十幾個穿著警服的警員衝了進來,為首的一人正是陶文釗!
見到這一陣仗,周平心中更確定了是自己殺了姓楊那傢伙的事情敗露了。否則根本也不可能因為一個醫館的報警就來這麼多人
頭腦發熱間,他將手伸進了一旁小桌上放的跨包裡。
“國安執法!把手舉起來!”
陶文釗大喊一聲,同時疾步上前,另一隻手已經伸向了腰間的配槍——這一次行動的等級,原則上是沒有到達持槍的標準。
“他奶奶的……”
周平口中怒罵一聲,下一刻,他的手從包裡拿出來,而手裡抓著的赫然是一隻漆黑的手槍!黑洞洞的槍口直直地對準了陶文釗,手指扣在扳機上,手槍保險不知何時已被開啟!
槍出那一刻,所有警員的腦子皆是一片空白。
但有一人除外。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陶文釗的槍口也已經對準了他!
兩聲槍響同時響起,一枚子彈擊中了陶文釗的胸口,一陣劇痛傳來,就好像被熊瞎子忍了一拳似的,巨大的衝力使得他整個人仰面躺倒在地。
另一邊,周平的左肩處也綻開了一朵血花,但他卻好似沒有發現似的;右手持著手槍,緊咬著牙關,對著那十幾名警察打出一連串的子彈。
在陶文釗倒地的同一時刻,那些警員便齊齊退到了門的兩邊,手槍子彈亂飛間,有一名男警員手臂上中了一槍。
一眾警員也都是有受過專業培訓且有數年執行經驗的,第一時間也紛紛拔出腰間的手槍。
周平胡亂放了幾槍之後,隨即拖著重傷的身體衝向後面的藥櫃,因為那裡還有一個側門,直通向唐東街後的居民區,四通八達且沒有路燈,藏一個人不是太難。
他要跑!
因為被抓回去了,以他的罪行怕是殺個好幾次都不夠!
身後緊接著傳來幾聲槍響,藥櫃一角被打得木屑紛飛,而周平忽地感到後腰一涼,心裡也猛地一沉……
左肩處被子彈打中的地方此時才終於傳來一陣劇痛,痛得周平眼前發黑,腳步虛浮。
他口中喘著粗氣,雙手扶著牆,跑得跌跌撞撞。
視線之中,側門的輪廓愈發的模糊。
周平的神識已然晃忽,只靠肉體與意志支援著往前跑。
腦中浮現出許多事情。
他悔了。
血不斷湧出來,落了滿地。
待到他終於衝到那一扇門,伸手去推門簾時,一柄鐵鏟子從側邊猛地揮過來,結結實實地打在他的小腿半月板上。
周平口中悶哼一聲,終於撲倒在了地上,手中的槍也順勢滑出去數米遠。
當他最後的意識看清拿鐵鏟的人時,他的心都冷了。
“臭小子……你要殺你爹啊……”
周平無力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口中模糊不清地呢喃著身下的血悄悄淌著,淌了一地。
孫梓程將手中的大鐵鏟子靠回到一旁的牆上,目光冰冷地看著地上還有一口氣的男人。
前一世,就是這個男人毀了他的少年時期,殺死他的母親。
他往後的人生雖說是飛輝騰達了,卻是到死去那一刻都活在陰影當中無法自拔。
那是他一生難以癒合的傷疤。
“你不是我爹,你不配。”
孫梓程的聲音冰冷如寒冰。
“周平,你的今天都是你自做自受。我媽會和你離婚,往後你的一切,與我們母子兩個再也沒有關係!”
孫梓程的話一字一句地吐出,字字清晰,擲地有聲。
地上的男人閉上了眼睛,不知道是因為暈厥,還是因為別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