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無官無品，雖在朝上，但是不得干政。

所以太監算是皇家的家臣。

既是家臣，如何處置懲戒，那就自然是家事。

饒老大人到底還是要些臉，多少覺得有些對不住太監安生。

秘查皇宮的事，確實是他鼓動安生藉著錦衣衛徹查的時候，再多上了幾道保險，也是他一再叮囑不要告訴女皇帝。

饒文石用一句話打動了安生：不能髒了陛下的手。

事兒辦成了，對女皇帝來說也是好事。

但是女皇帝可以原諒饒文石，因為他們是君臣。

女皇帝需要朝臣忠誠，但是忠誠不是必需品，有用才是。

女皇帝必須處罰安生，因為安生是女皇帝的家臣。

家臣，忠誠必須是唯一的品質。

哪怕是能力差點，有忠誠在，女皇帝也才敢繼續用，而且重用。

饒文石其實明白這個道理，今日安生敢瞞下這件事，他日，他或許就敢瞞下其他事。

女皇帝不敢去堵人性，所以今日之後，安生必須離開皇宮，離開女皇帝。

安生坦然地接受下來，其實是因為他早就看到了這個結果。

這卻也是他期待的結果，服侍了兩任皇帝，他也是到該功成身退的時候了。

把太監做到他這個高度，能夠在皇帝對他還有情誼的時候身退，其實才是對他們雙方來說最好的結局。

無事一身輕，安生覺得他在陛下面前都輕鬆了起來。

所以他當著女皇帝的面感謝了饒文石，隨後他長揖在地，流著淚對女皇帝說道：“陛下，請允許奴再護您最後一程。”

女皇帝身姿端坐，肅然說道：“準，今日之皇宮，任爾殺伐，許你先斬後奏！”

這個命令，是對安生最大的信任，也是女皇帝給他的補償。

安生很滿意，再起身時，已然滿身殺氣。

隨著他走向女皇帝身後的皇宮，那裡的夜色似乎都更黑更濃了。

連常書青這個殺神，都忍不住顫了顫。

“陛下，正陽門守將張燕青請見！”

張燕青穿著整齊的鐵甲立於廣場之上高聲唱喏。

另一個太監臨時接替了安生的工作，得女皇帝授意之後，他高聲道：“宣，正陽門守將張燕青，覲見！”

女皇帝的龍椅就擺在廣場之上，張燕青距離女皇帝就只有十八級臺階而已。

他就是站在臺階下面講話，不用那麼大聲，女皇帝也能聽見。

但是今夜的君臣，卻都把禮儀行使的一絲不苟。

張燕青以禮請見，女皇帝以禮受見，唱喏、傳聲，全都符合禮儀，絲毫不差。

張燕青一步一個臺階，走的穩當沉重。

來到龍椅臨時放置的平臺上，他側身整理儀容，然後作揖下拜，再次唱喏。

得女皇帝應允之後，他才抬頭說話。

其實就一句。

“陛下，臣不負眾望，守住正陽城門，三千賊軍盡數伏誅，一個不漏。”

女皇帝神情肅然聽完，然後說道：“好。”

張燕青退至一側，因為其他城門守將也來了。

宣德門，東華門，西華門，連同正陽門張燕青，皇城四座正門守將齊聚。

四門衝城的叛軍都沒有翻起任何水花。

宣德門、東華門和西華門因為人數少，比正陽門結束的更快。

這三個城門的守將之所以來的比張燕青晚，完全是因為這三地距離遠。

依舊是如同張燕青一樣的完整禮儀，女皇帝認真肅然地接受了他們的彙報。

到此，整個皇城城門外的威脅全部都剪除了，現在就等安生梳理皇宮內部。

等到安生的事情做完，女皇帝終於可以告訴狗男人，這一次，她的皇宮真的再無渾濁了。

女皇帝不會去管四座城門剪除叛軍的細節，這些事自有常書青和饒文石去對接梳理，最後整理成成冊，明日昭告天下，再按圖索驥，秋後算賬。

“什麼，都沒有見到左宗元的身影？”

與四座城門的守將一一核對訊息之後，常書青和饒文石對望了一眼，俱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駭然。

左宗元已經被逼上了絕路，除了他在城外來不及調動的那些人馬之外，他定要把城內的力量全部動用起來。

而依著他們君臣此前的分析，皇宮必是左宗元的重點。

因為這關係到左宗元接下來的生死，他不可能，也沒有道理不親至。

可現在的事實是，四座城門，都還尚未見到左宗元的身影。

張燕青說道：“元帥，饒大人，卑職已經命人出去打掃戰場。有可能左宗元換了尋常士兵的服侍，藏著軍陣之中被誤殺了，該是……也有可能吧？”

說到最後，張燕青自己都有點說服不了自己了。

左宗元，堂堂大乾左相，已經被逼到不得不反的地步了，無論勝負，此時藏頭露尾還有個屁用。

既然藏頭露尾屁用不頂，他為何還要偽裝？

暫時沒有發現左宗元的身影，那隻能說明他壓根兒就沒有來皇城。

宣德門的守將說道：“有沒有可能，左宗元明知道會事敗，已經趁亂潛逃了？”

這個猜測比張燕青的胡說八道有邏輯太多了。

常書青狠狠地瞪了張燕青一眼，武將不需要文官那麼多彎彎繞，但是不是讓你完全不帶腦子。

張燕青自知理虧，忙不迭地將頭垂了下去。

常書青這才和饒文石小聲分析左宗元潛逃的可能性。

可分析到最後，他們又都不約而同地否決了這個猜測。

以左宗元今時今日的地位，以及這位左相的性格，他也不是那種未戰先怯的型兒。

更重要的是，他的年歲太大了，已經不具備避其鋒芒，積蓄力量再來搏一搏的條件。

以左宗元現今的年歲，他潛逃出去，除了老死在路上，再無捲土重來的可能性，一絲一毫都沒有。

“沒來皇城，也不會潛逃，那他能去哪兒？”

饒文石嘴裡唸唸有詞，目光慢慢地與常書青對上，兩人都不約而同地從對方眼裡看到了答案。

“火器營造坊。”

兩人幾若同時將答案說出口，然後，他們就陷入了短暫的震驚以及無措之中。

兩人趕忙回身來到女皇帝面前，常書青說道：“陛下，正陽門、宣德門、東華門以及西華門，都沒有見到左宗元的蹤跡。臣和饒大人都以為，他可能親自去了火器營造坊。”

“什麼？”

女皇帝失態地驚叫一聲，噌地從龍椅上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