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元在等下方的官員裡面再冒出三兩個牆頭草來。
下方的官員卻噤若寒蟬，不說有人轉身離開，便是出大氣的都沒有一個。
開玩笑麼，都已經到這個份上了，還做牆頭草，那不是主動把腦袋送給相爺祭旗麼？
此刻都還能聚集在相府的官員，那是真的無路可走了。
以他們長久以來與左宗元繫結的深度，即便不參與舉事，左宗元事敗之後，他們依舊會遭到女皇帝最慘烈的清算。
既然如此，那還不如追隨左相一起，拼一拼那勝算渺茫的希望。
就說，萬一成功了呢？
“好，既然都沒有人離開，那就跟隨本相一起去完成這未竟的大事吧。”
左宗元自己都沒有發現，他這陣前誓師的底氣，真的沒有那麼足。
不過眼下已經管不了那麼許多了，他說道：“雖說咱們被女皇帝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但是以本相和諸位多年的謀劃，鹿死誰手尚未可知。本相只承諾一件事，事成之後，今日在場眾人，必將成為大乾的肱骨。”
“願為相爺效命！”
左宗元的陣前誓師不那麼威武霸氣，下方的官員倒是很給力，呼聲齊整宏亮。
“好了！”
左宗元看向諸建軒，說道：“諸大人，皇宮就交給你了。”
諸建軒有些訝異，這可和之前商量的不一樣。
諸建軒提醒道：“相爺，到現在為止，女皇帝都沒有出宮的跡象。”
左宗元說道：“本相知道。那些火炮火銃全部交給你，務必佔領皇宮。至於本相……”
左宗元的臉頰顫抖，惡狠狠地說道：“這一切蓋因那個該死的獵戶所起，本相要親自斬下他的狗頭。”
諸建軒還想勸左宗元以大局為重，看著左宗元咬牙切齒的模樣，他把勸誡的話全都咽回了肚子裡。
只是突然間有些莫名的情緒在心底蔓延。
都臨到頭了，左相竟然選擇了攻打姜淶，怕是他心底裡也沒覺得這場起事會贏吧？
此刻這樣的念頭不止在諸建軒的心頭蔓延，百十位官員心底裡都有些絕望。
“好了，下去準備吧。亥時，準時發動！”
百十位官員從相府各個門出去，趁著微黑的夜色奔向各方。
這注定將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
左宗元目送所有人離開，他也在蘇大方的幫助下，開始穿戴著甲。
“定和啊。”
左宗元突然叫了蘇大方的字，蘇大方的身子不由一顫，忙說道：“相爺您請吩咐。”
左宗元說道：“替本相著完甲之後，你再替本相辦一件事，然後，你就趁著還有時間，出京城去吧。”
蘇大方愣了一下，連忙匍匐在地，高聲道：“相爺的大事未竟，定和如何能夠離開？”
左宗元慘然笑道：“沒什麼未竟的大事了。你我心裡都清楚，若是再給本相一些時間，本相是能把女皇帝趕下那張椅子去的。”
“可惜啊！”
左宗元長長地嘆了一聲，說道：“老天爺偏偏給她降下一個什麼都能做的獵戶。自他出現的那天起，本相的謀劃就再沒有寸進，甚至於以前的準備也在不斷縮水。今日，更是被他們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蘇大方恨聲說道：“都怪常書青，是他在背後支援女皇帝。”
左宗元搖搖頭，說道：“本相與常書青同朝微臣幾十年，他姓常的是什麼性格，本相還是瞭解的。他就是在那個該死的獵戶身上看到了希望，所以才做了女皇帝的刀。”
“本相恨啊！”
左宗元都快把牙咬斷了，說道：“若早知道天下間有那個該死的獵戶，本相就該早點除掉常書青。他就是一匹狼，不動則已，一動就能要人的命。可惜啊，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蘇大方淚目地說道：“相爺，還沒有到最後一刻，誰生誰死，現在下結論還太早了。”
“一點兒也不早。”
左宗元說道：“那也就是騙騙那些蠢貨而已，本相心裡清楚，從左舷被常書青殺死在火器營造坊的那一刻起，本相就已經敗了。聽話，你呀，去傳個訊之後，就趕緊出城吧。現在走，還有機會。”
“不！”
蘇大方淚水滂沱，俯身在地，說道：“相爺待我恩重如山，定和絕不離開相爺，就算要死，定和也要死在相爺前面。”
“你呀！”
左宗元悽然慘笑著伸手在蘇大方腦門上戳了一下，說道：“本相的子嗣定是都保不住的，所以本相誰也不保。但是本相想你離開，別以為是本相心慈，本相只是希望你能夠保不住，為本相報仇而已。”
蘇大方愕然發愣，他不信左宗元說的那般絕情，此次事敗，相爺必定會死，他都已經死了，自己為不為他報仇，他又上哪裡知道去？
蘇大方知道，左相是真心想讓他活下去。
這一對主僕此刻的情真意切，真真不足為外人道。
甚至於，誰也不會相信，心狠手辣睚眥必報的左相左宗元，心裡竟然也有柔軟的一塊。
更讓人不敢相信的是，他內心的那塊柔軟，竟是面對他的幕僚。
蘇大方匍匐在地，認真地朝著左宗元磕了三個頭，然後淚目起身，“相爺放心，凡定和活著一日，必定將相爺的大仇永記心頭，此生不殺那獵戶與女皇帝，後世永不為人。”
“去吧！”
左宗元擺擺手，神情突然鬆弛了下來，彷彿也沒那麼氣了。
蘇大方離開相府，依著左宗元的安排去傳了訊之後，直奔鴻臚寺，他要借南越使團的手，出城。
此時的姜淶還在火器營造坊部署防禦工事，他萬萬想不到，左宗元臨死之前竟然把最後的柔軟給了他的幕僚。
他更不可能想到，就這個幕僚，在日後數次差點讓他命喪黃泉。
“姜大人，都依照您的安排，所有防禦工事全都佈置好了。”
常書青的副將前來彙報，有些猶豫地說道：“就是那些火炮，該是全都無法正常使用，所以末將以為，將他們全部搬回去算了。”
那些火炮畢竟全都是銅料營造的，看著金光閃閃的特別誘人。
姜淶說道：“留在那兒吧，關鍵時候聽個響兒也行。”
副將心說姜大人的癖好是真的奇怪，不過他嘴上沒有說出來，倒是講了另外一件事，“末將剛剛進來的時候，外面的守將來報，有一個女人來找大人，說是大人府上的人。”
姜淶訝然轉頭看向喬文武，喬文武摸著腦門說道：“府上連灑掃的下人都安排去了皇莊，不曾漏了誰啊。”
姜淶也是一頭霧水，最後無奈說道：“你出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