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娘又不是傻子，她面前的柳娘這個時候帶著孩子來找自己，絕對另有目的。

“時間匆忙，這紅花還是我跟你大哥結婚時用過的，不知道妹妹是不是會嫌棄？”柳娘將將把孩子放下，就從一個竹籃子中挑出了一朵大紅花，小心翼翼地遞到張正的面前。

看得出來那朵大紅花的料子和上頭的花紋都是有些年頭的，但是被主人呵護得很好，竟然也沒什麼褶皺和破損，上面還淡淡得飄著一股花香。

“多謝柳姐姐。”張正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只能尷尬地牽了牽嘴角，有些彆扭地接過那朵大紅花，呆呆愣愣地不知道該放在哪裡。

人也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一句感謝的話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是不是覺得不好！沒事！你告訴嫂子！嫂子！今天就給你新做一個！”柳娘焦急地看向張正的反應，看到他如此冷淡，心中也不覺多了幾分心急。

“沒！沒···”張正如夢初醒般搖了搖頭：“很好！很好！夠了！我很喜歡！”

只是張正的表情實在是有些視死如歸，語氣又顯得乾巴巴的，更顯得他十分勉強了。

“嫂子。”伊牛大大舒了口氣，走到柳孃的身邊，小聲得湊到她耳邊輕聲說道：“對不住了！你也知道，她紅旗幫的人，哪真樂意嫁我這個黑旗幫的草包···辜負了你的一番好意。”

柳娘聽了這話，臉色幾度變換，最終衝著張正笑盈盈道：“妹妹啊！日子呢！都是過出來的！伊牛是個好歸處！踏實肯幹！是個好人嘞！”

說罷，便自顧自拉著崔娘去掛大紅綢布：“咱們女子嫁人吶！人品才是最最重要的！我同你大哥，一開始也是不對付的！天天吵架！”

崔孃的八卦屬於一下子就被點燃了，差點就要脫口而出：“後···”

話到嘴頭一想自己現在是以伊娃的身份，問出這句話實在不合適。只好不停地朝張正使眼色，又假裝不經意磕到床角，敲了幾下密文。

“後面···你們···是怎麼···”張正磕磕巴巴地替崔娘問出了她想問的問題。

其實他也很想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喜歡，如何讓岸蒲相信自己的這份心意呢？

他從前一股腦地將自己所有的愛戀都傾訴給岸蒲聽，可她卻每次都像聽過一段玩笑話一般敷衍一笑，從不當真。

“後來啊···”柳娘邊說邊回憶著過往，眼神都變得更加柔和起來，彷彿陷入了一場經年的美夢：“每次他都被我打得滿地找牙，哭著說以後誰娶我做媳婦！誰倒黴！”

“可劉大哥還是娶了你呀！”崔娘終是沒忍住接過話頭，這往事的開頭倒是跟她和崔熊的有些像。

只不過當時崔熊都是任由她把他打得邦邦響也不說一句話，還默默地給她記月事的日子，提前給她打好熱水······

“我爹原本打算一條魚就把我送給原來的幫主···”柳娘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止住了話頭，插科打諢道：“哎呦！其中彎彎繞繞太多了！總之，你大哥那時候可是天天給我送大魚，我才鬆口嫁他的！”

崔娘掛好了床上的綢布，已經有些疲憊得跌坐在小塌上，看著躺在自己身旁睜著一雙圓溜溜小眼睛的小嬰兒，不禁起了逗弄的心思。

她還沒有嘗過當母親的滋味，她並沒有做好準備去迎接一個孩童的到來，所幸崔熊一次也沒落下過魚腸。因為她曾說過，她想一直留在船上，不想待在海島上。

因為她曾看過那些飽受生育之苦的女子，看著她們平坦的肚子大了又大，換來的是一群又一群聞著她們嗷嗷待哺的孩子，吵吵鬧鬧有時夜裡都不得消停。

看著她們的青春容顏被那些孩子們啃食，看著她們的精力逐漸在那些瑣事上消磨，看著她們記不起當年同她一起豪言壯語地說要征服這片海洋，看著她們蒼白著臉卻告訴她：“你也生一個吧！有了孩子啊！日子多了不少樂趣！”

那種失控的感覺簡直要把崔娘逼瘋，直到上了岸蒲的船，這種情況才好了些。

至少她看到了和她有著同樣志向的人，她們一起將那些人遺忘的航海夢繼續了下去。

“這孩子真乖！就看看柳娘，不吵不鬧的！”崔娘伸手去摸了摸小孩子滑嫩的肌膚，像是剝了殼的雞蛋似的，讓人忍不住又上手掐了掐。

“哎嘿嘿！”那小娃子竟然也不哭鬧，視線追隨著崔孃的手指，咯咯咯地笑著。

“你羨慕啥！到時候！過幾年，你大哥也給你生一個，給你帶帶！”柳娘笑著說道。

崔娘手一頓，目光幽幽地看向張正。

此刻他頂著若水的臉，整張臉漲得通紅，像是一朵嬌憨的花骨朵兒似的，可偏偏還是個壯碩男人的身軀。

要是再大個肚子······

崔娘簡直不敢想，一想就忍不住想要笑出聲。

一拍腦袋，才意識到自己實在是想得太多！

張正根本連這個功能都沒有啊！

“但願吧！”崔娘帶著幾分幸災樂禍地說道：“也不知道要等幾年喲！”

“是不是啊！小寶貝！咿呀呀！”崔娘繼續逗弄著小塌上的嬰兒，藉著撓癢癢的機會將這個小娃娃全身上下摸了遍。

似乎只是一個尋常的男娃娃，並沒有什麼不同尋常。

崔娘實在想不通，到底是什麼能讓這個柳娘在自己面前露出這樣慌張的模樣。

“你可別逗她了！”崔娘笑著說道：“逗久了，保準要哭出來！”

似乎就像驗證崔娘說的話一般，那娃子竟然真的哇哇大哭了起來，整個人都蹬著腿，不停地哭鬧，像是難受極了。

“他這是怎麼了！”崔娘有些害怕又有些不知所措地跳了起來：“怎麼臭臭的還！啊啊啊！”

這還是她第一次如此直面小孩的反覆無常，一下蹦離了三尺遠。心底泛起的那一絲絲母愛，瞬間煙消雲散，更加堅定了她一輩子留在船上的決心。

“你瞧你！這娃子！以後當娘了，可不能這樣！”柳娘笑著放下手中的紅花：“我先回去，給這孩子換身衣裳。剩下的就靠你了！”

等柳娘一走，崔娘趕緊拉著張正和伊牛圍坐一桌，這一次為了防止隔牆有耳，她刻意放低了自己的聲線。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孩子有什麼問題？她這麼害怕！還有！還有！她和劉工到底是怎麼在一起！你通通說出來！”

伊牛看著在自己面前放大的兩張凶神惡煞的臉，一個頭頂兩個大：“大哥大姐！我就是個臭收魚的！我能知道什麼！孩子有什麼問題！這人結了婚不都會生孩子嗎？”

“什麼時候生的？這孩子！”崔娘繼續問道。

“一兩個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