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裡，二人迎面相視，周磁眉目懶散的盯著程恬笑，實則咄咄逼人。

程恬定定的看著他。

她掌心攥了手汗，努力的想要保持冷靜，但略微躲閃的眼色還是洩露了她內心的慌亂。

她覺得這個人很可怕。

看似玩世不恭，實則拿捏人心，不費力就能翻出好些埋藏在陰暗處的秘密。

所以。

周磁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他到底又知道了些什麼！

二人僵持不下中，空氣裡傳來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打斷了這一刻的沉寂。

是程恬的手機。

她怔了下，下意識的低頭去看，上面是一串座機號碼，她一眼就認出是誰。

她有些猶豫著不想接，但周磁就笑著看她，無聲中，眼神示意著她必須接。

程恬抿了下唇，她硬不過周磁的態度，只好硬著頭皮按下了接聽。

下一秒，周磁手速更快，在她沉默的沒開口時，他一把替程恬按了擴音。

“你！”程恬嚇得一聲低呼。

接著，手機那端傳來男人深沉又帶有磁性的嗓音，“程小姐？”

周磁眼色暗了暗，看向程恬的表情有些玩味。

程恬沉了口氣，她收拾好心情，知道自己在周磁的眼裡就像是個笑話，她也不解釋自己與對方的關係，連個稱呼也沒有，平靜又坦然的回應著，“我在。”

“是這樣的，程小姐。”男人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林女士的病情又加重了些，你看你什麼時候方便，過來聊一下後續制定的新的治療方案吧。”

提及“林女士”三個字，程恬眼皮子一跳，攥著手機的力氣也加深了幾分。

“好，我知道了。”她答應著，隨即結束通話了電話，但又是一陣頭痛。

“林女士？”周磁橫了她一眼，意味深長，“你們程家的親戚還真不少。”

程恬接了電話後明顯氣不順，她瞪了他一眼，“很意外嗎，你沒親戚嗎？”

然，這句過後，她一時嘴快，差點咬了舌頭，有些後怕的偷瞟了周磁一眼。

她忘了，惹不起。

聞言，周磁立刻黑了臉，他冷笑了下，毫不留情的趕人，“不是有事嗎？”

程恬一怔。

他眼含如冰，罵道，“趕緊滾！”

見他要發火，程恬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並不瞭解周家人與人之間的複雜情況，所以被罵了句，她愣了愣，趁著周磁沒有真的翻臉之前，趕緊掉頭跑了。

接著，她幾乎是逃也似的從周磁家跑了出來。

待她灰溜溜的一口氣跑出大門外，早已渾身是汗，回頭看，仍然心有餘悸。

周磁這個人很危險。

她惹不起，還是躲遠點吧。

—

程恬打了個車，到達目的地時，天色還早，司機看她昏昏欲睡，喊了聲。

“小姑娘。”他一扣表，提醒著，“精神病院到了。”

程恬坐在後排，聽了這句，她猛然驚醒，偏頭朝外看去，藍天下，精神病院四個字格外的顯眼，她臉色有些微妙，拿著手機掃碼付了錢，快速下車朝裡走。

她不是很願意來這個地方，醫院每次給她主動打來電話，肯定沒好事發生。

果然。

程恬嫻熟的乘電梯上了六樓的病房，護士見她來，立刻翻出賬單堵了過來。

“程小姐，你看看，這是病人這個月產生的新賬單。”護士一臉醬色，“主要是林阿姨破壞力太強了，昨天又砸壞了好些東西，還差點給陳醫生誤傷了，照這麼下去，我們醫院也不是很敢收她了……”

程恬一時哽住。

她聽出勸退的意思，但這已經是她能夠找到的第六家，願意收下病患的醫院。

這個情況很糟糕。

程恬笑容有些抱歉，“我明白，但陳醫生今天找我，說要聊一下後續治療的方案。”

小護士怔了下，又笑笑，“今天是刷卡還是掃碼？我好去給你開票子。”

望著上面密密麻麻的價格單據，程恬一時有些發暈，翻了兩頁就不打算再看。

“刷卡吧。”程恬心裡壓了塊石頭，有些喘不上氣，她翻了翻包，找出唯一一張還有額度的信用卡，給護士遞了過去。

護士看了眼卡片，眼色閃了閃，有些好奇的問，“你是病人什麼人啊？”

程恬被問的愣了下，神情有些微妙，“她是我……我阿姨。”

護士又說，“我看病人檔案上沒填寫家屬資訊，她都沒有親人的嗎？如果有的話，你這麼年輕，又不是直系親屬，這些錢也不一定是你來付的。”

“沒關係，都一樣。”說著，程恬收回信用卡，轉身朝著走廊另一頭走去。

護士喊著，“程小姐，你走錯了，病人的房間在左側。”

“不去了。”程恬頭也未回，背離著病房，朝著醫生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但頗有些逃跑的意味。

今天，是周磁、是護士，已經有兩個人問過她是誰這個問題了。

可至於她是誰這個問題，她幾乎用了十年的時間，才徹底的弄清楚。

她媽姓林，是鎮子上出了名的美人，但未婚先孕，在謠言中將她生了下來。

程恬沒有父親，自小就跟在林夢身邊，她酗酒抽菸，喝多了就用棍子打人。

林夢脾氣很爛，程恬從記事開始，身上總是青紫交加，幾乎沒有一塊好肉。

但她酒醒後又會抱著她大哭，一遍遍的說著對不起，說自己不是有意的。

程恬搞不懂，既然想做錯事，為什麼又要懺悔，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但她偏姓程，街裡鄰坊背地裡笑話她是沒爹的野種，她媽是人盡可夫的小三。

再後來的某天，林夢一改常態，她將堆積的酒瓶子都賣了，梳妝打扮，穿上最漂亮的裙子，帶著她從塵土飛揚的小鎮上，一路坐車去了遙遠又繁華的京市。

接著，帶著她去郊區的一處洋房，指著裡面對她說，“恬恬，你爸就在這。”

父親這個詞，對程恬而言過於陌生。

她還來不及反應，林夢一把掐著她的胳膊，用了狠勁的掐的她放聲大哭。

很快，周圍出來了很多人。

她媽很有勾欄做派的柔弱本事，拉著她跪地不起，扯著嗓子哭著喊程林。

背地裡，她扯著程恬交代，“你哭大點聲，給人哭出來，你就有好日子過了。”

程林，便是程氏地產的董事長，前些年剛帶著妻女家業搬到了這裡定居。

她們這麼一鬧，弄得謠言四起不斷，家門口熱鬧不堪。

後來門開，出來一個長相氣質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

林夢眼睛一亮，哭的更是悽慘，“程林，你終於肯出來見我們母女兩個了！”

程林見她來如臨大敵，想將人給哄勸走，偏偏妻女就站在門裡面冷眼望著。

那是程恬第一次與程琳琅見面。

她穿著十幾塊錢的衣服跪在地上，而程琳琅一身公主裙，看人時高高在上。

她們是不同的。

但她們流著相同的血，她們有著同一個父親，她們註定相隔千萬裡也要見面。

而她媽林夢，也確實是大家口中的小三，可她沒有電視劇裡演的那麼好命。

她生了個女兒，這對想要兒子的程林而言，母憑女貴這招是行不通的。

再後來她們被送走了，也不知又鬧了什麼，林夢拉著她又跪在程家門前磕頭。

她大喊，“她姓程，是你閨女，你不認她，她也是你的種，不然我就報警！”

“程林，你就是個畜生，我要告法院，說你強姦我，說你害了我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