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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艱難

濟爾哈朗正在飛速支援的路上,卻不知身在張家口的代善,根本沒有發出過什麼求援令。

信鷹本就是女真從蒙古部族身上學到的傳信手段,用的最多地還是蒙古部落。

正是張世澤讓察哈爾部發的!

在他從西逃的牧民口中,得知朱由檢和代善會獵張家口之後,便想到了這個計策。

按照以往的經驗,建奴入關肯定會分虛明兩軍,現在代善在張家口,那另一支肯定會在山海關附近。

張世澤現在馬不停蹄的趕路,只能用這種方法幫點忙。

哪怕只是干擾一下敵方的判斷,也是值得的。

他現在也聯絡不上朱由檢,畢竟信鷹也是要認主歸群的,蒙古部族和滿清八旗內都有養鷹的習慣,而明軍沒有。

然而他卻不知道,這麼一番操作,正好歪打正著的促成了朱由檢的計策。

此時的張家口清軍大營內。

代善的五根指節重重叩在牛皮輿圖上,震得案頭燭火搖曳。

剛剛他也截獲了兩隻信鷹,立馬就明白了過來,是明軍想要圍點打援!

一旦濟爾哈朗帶大軍西進,那山海關必然丟失。

一旦山海關丟失,那就代表多爾袞和多鐸只能從張家口撤軍。

而明軍只需要在沿途佈置下伏兵,哪怕不要戰果,只拖緩多爾袞行軍速度,也會對缺少糧草的兩黃兩白旗造成巨大的損失!現在代善也不確定濟爾哈朗有沒有帶大軍進發,但他不能去賭。

想要破局,要麼多爾袞和多鐸能打過長江,逼迫朱由檢南遷。

要麼就是儘快吃下或擊敗對面的朱由檢大軍,放棄吃掉北地的計策,像往常打秋風一樣,掠點銀錢人口回關外。

很顯然,第一個要求不太現實,不然多爾袞也不會要求他在北地打出些戰果了。

焦急的喊叫聲穿透牛皮大帳,鑲紅旗戈什哈跪在帳簾外,背上插著的令旗還在往下滴血。

“飛狐嶺當真危急至此!?”代善回神,急忙開口詢問。

之前蒙古臺吉說飛狐嶺危急,代善便第一時間派人去查探了。

哪裡有他的三個親衛甲喇,一整個正紅旗,三四萬大軍在,短時間內並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因此才沒有輕舉妄動,而看到眼前的探子狀態後,代善就知道,必須得出兵了。

正好趁這個機會,大軍壓上,將朱由檢的大軍擊退。

手指劃過輿圖上犬牙交錯的等高線,鑲銀甲冑在燭光裡泛著暗紅,“科爾沁的人馬到哪了?”

“回主子,奧巴臺吉的五千前鋒距飛狐嶺北口還有十五里。”

探子的滿語帶著遼東漢腔,“但飛狐嶺地形陡峭,山高樹密,騎兵無法發揮作用,喀喇沁部言”

帳外突然傳來戰馬嘶鳴打斷了探子的話,代善一怔,猛地掀簾而出。

只見東南天際泛著詭異的橘紅,那不是晚霞,是飛狐嶺方向的夜空被火光照得如同白晝!

隱約還能聽見悶雷般的轟鳴。

代善坐不住了,再不出兵,飛狐嶺的正紅旗很可能會損失過大,“傳令!鑲紅旗所有未出戰的牛錄即刻整裝!”

“叫蒙古各部的七萬騎兵全部壓上去,告訴奧巴,不用他們出戰,只需圍上飛狐嶺即可,拿下南帝,明年開春的互市加三成!“

親兵剛要轉身,又被代善拽住箭袖:“再派六個擺牙喇速速去正紅旗,讓都類頂住,等待本王把飛狐嶺圍起來!”

命令下達,成群結隊的蒙古騎兵呼嘯著出發。

代善穿戴好甲冑,卻沒有立刻出發,而是又叫來了土默特部的臺吉。

謹慎的叮囑道,“你即刻率本部和各部族五萬輕騎,回土默特阻攔察哈爾,本王懷疑阿布奈降明瞭!”

說完,不管土默特臺吉作何回答,徑自策馬離去。

當鑲紅旗主力舉著火把湧出大營時。

飛狐嶺的亂戰已持續兩個時辰。

朱由檢的金甲濺滿汙泥,握著短弓的手微微顫抖。

單膝跪在塊風動石後,百步外便有數個正紅旗巴牙喇正在被明軍圍殺。

他的本意是要等代善派兵去支援飛狐嶺後,再帶著精銳去將蒙古輕騎擊潰的。

因為飛狐嶺地形原因,騎兵除非是像玄甲騎這種極其精銳的部隊才有發揮空間。

但凡代善不傻,肯定不會派蒙古騎兵出陣。

這樣只需要讓黃得功利用地形,糾纏住代善兩紅旗精銳,他便可以利用玄甲騎和近衛虎賁,將蒙古騎兵趕回草原,再折返回來和失去人數優勢的代善糾纏一番。

奈何黃得功才剛剛到飛狐嶺,夜不收便傳來一個極其不好的訊息。

代善居然也選擇在飛狐嶺設伏!

而且大營中還留下了鑲紅旗。

他這才急匆匆帶著大軍趕來支援的。

整場戰事,從一開始便進入了亂套狀態。

“陛下,建奴大營動了!”夜不收百戶忽然匆匆趕來,“光是騎卒便不下五萬,代善老賊的大旗也跟著動了,下面人還在盯著!”

朱由檢點點頭,不急不緩的說道,“傳令玄甲騎重新起陣,戚家軍退守滾石峰!黃得功的人呢?”

“黃總鎮被鑲紅旗三個甲喇纏在落馬坡!”

朱由檢閉上眼睛回憶起飛狐嶺的地形來。

飛狐嶺並不是太行八峪之一的飛狐峪。

只不過是坐落在洋河旁邊的小嶺而已。

飛狐嶺為南北走向,最高點不過五百米,多樹多坡。

爬上幾百米的坡,突然是一片樹林,穿過百十米樹林,很可能又碰上一片坡地。

全長不過六十里,有南北兩個口。

戚家軍領著勒克德渾進的就是南口。

而北口則被朱由檢空了出來。

因為無論從哪個口進,都要進入四十里樹林區。

其中僅有的幾個制高點,全在明軍的控制下。

飛狐嶺中有兩處險要地形,一個是位於南口北側的黑風林,那裡四面環山,不爬過落馬坡根本看不到內中詳情。

正紅旗主力就是在黑風林設的伏。

而另一處便是朱由檢所在的滾石峰,與黑風林隔著一片不足三里的平原相望,是飛狐嶺的最高點。

站在峰上可以看清全貌。

想到落馬坡在哪裡後,朱由檢立馬睜開眼睛,向南側望去。

月色正亮,且嶺中數萬大軍火把林立,朱由檢能勉強看清落馬坡的具體情況。

此時的落馬坡上,約有五千八旗兵列陣,弓矢不斷攢射。

而黃得功正帶著七千明軍自下而上的硬攻。

不光是黃得功部在戰,黑風林兩側的山上也有激戰,而戚遠帶著的戚家軍則在黑風林右側的谷口平地列陣。

可以明顯看出,八旗的指揮已經徹底亂套了,因為黃得功的猛攻,屬於代善的織金大纛已經撤回到了黑風林內,而八旗大軍還有近一萬五千人在黑風林之外。

反觀明軍這邊,因為朱由檢在最高處,龍纛又格外醒目,將能知兵,兵能見將,所以還能保持指揮。

大體的分佈是黃得功帶著一萬五千大軍,分三個方向包圍飛狐嶺,神機營五千和八百御林軍在朱由檢身邊,戚家軍四千在谷口,離滾石峰和黑風林各有五里,兩千多玄甲騎剛剛解決掉鑲紅旗騎兵,正在峰下列陣,統為中軍。

還有三千虎賁近衛和八千明軍為右軍,在黑風林以北的平原上跟一萬八旗兵僵戰。

可以說能用的都用上了,根本沒有預備隊。

若是代善帶著三萬生力軍投入戰鬥,無論去打哪裡,明軍都必敗。

要想勝,就必須將代善的鑲紅旗困死在峰下的三里平原上。

以戚家軍和御林軍為盾,神機營居高臨下放炮,再讓玄甲騎伺機突襲!

沉思片刻,朱由檢忽然手指峰下平原。

“看見那片林子沒有?御林軍全體都有,去林中列陣,把朕的龍旗插到代善眼皮底下!”

不過朱由檢卻沒過去,這次的情況和之前不同,這次他可是拼著御林軍全軍覆沒的代價去佈置的。

他在裡面,死了怎麼辦!?

隨著御林軍將龍纛插在林子中央,黃得功那邊計程車氣頓時大震,攻勢也犀利起來。

險些就要佔據坡頂了。

月色一點點西垂。

亥時四刻,鑲紅旗終於到了。

南口的山道上,代善望著遠處此起彼伏的火光,鑲金護腕被韁繩勒出深痕。

七萬蒙古騎兵像遷徙的角馬群般漫過鑲紅旗陣後,遊蕩在飛狐嶺四周,喀喇沁部的白旄大纛與科爾沁的黑狼旗交相輝映。但本該暢通無阻的谷地此刻擠滿潰兵,正紅旗與鑲紅旗的殘部正在互相踐踏。

“主子,都類貝子送來急報!”代善才剛剛停下馬,便有一騎哨騎拼死跑來,“貝子說南朝皇帝正在嶺中平原,主子不需顧慮其他,率軍自南口入,直抵龍纛便是!”

“另外貝子還說,他被困於黑風林窪地,外部尚有正紅旗一萬五千戰兵無法號令,請主子代為指揮。”

代善的瞳孔收緊,雖然谷口前有三四千潰軍,甚至還有不少是他的親衛甲喇,想要快點殺進去就不能顧慮潰軍損失。

但為了此戰之勝,代善不能考慮那麼多。

“讓蒙古八旗甲騎衝開道路!告訴各固山,斬明軍一級賞銀五十兩,奴兩人,斷龍纛者封巴圖魯、三等輕車督尉,世襲牛錄!斬南帝者封三等公,世襲罔替!”

“嗷嗷!!!”

五千蒙古八旗甲騎怪叫著衝向穀道,而後兩萬六千多鑲紅旗士卒翻身下馬,在各自牛錄的指揮下,有條不紊的結成衝擊陣形,緩步前壓。

“陛下!代善老賊來了!”

朱由檢聞言,抬眼望去。

真正代表代善的織金大纛果然到了。

五千蒙古騎兵像嗅到血腥的狼群,白刃的浪潮朝著龍旗方向層層迭迭湧來。

絲毫不顧穀道上的潰軍死活。

朱由檢反手舉起手中的火把,“放火牆!“

埋在山道兩側的五百個火藥罐同時炸響,混著硫磺的松脂遇火即燃。

三丈高的火牆拔地而起,衝在最前的科爾沁騎兵連人帶馬變成火球。

但蒙古人的衝鋒並未停止,後續騎兵竟踏著同袍的焦屍繼續突進!當穀道緩緩變窄,樹林越來越近,騎兵的速度也跟著放緩。

當來到樹林邊時,騎兵已經停了下來。

“變陣!三才!”戚遠的聲音突然從樹林中炸響。

早已埋伏多時的四千戚家軍如鬼魅般竄出樹林,以三人小陣猛的插進蒙古騎陣,鳥銃齊射的硝煙尚未散盡,雁翎刀已砍翻數十匹戰馬。

鑲紅旗的重甲步兵剛要結陣,卻被潰退的蒙古騎兵衝得七零八落。

“傳令!所有擺牙喇去頂上戚家軍!”代善的彎刀劈在傳令兵肩上,“其餘各牛錄分散開來,向南帝包抄,快!”

鑲紅旗雖然比不過兩黃兩白那麼精銳,但近三萬人湊出三千擺牙喇重甲兵不成問題,更何況還有代善存活的親衛,在看到自己主子的大纛之後,也立刻恢復了編制。

五千重甲兵和四千戚家軍短兵相接,一時間不分勝負。

而剩餘兩萬多人則化整為零,以牛錄為單位,鑽進密林之中,向戚家軍後方的龍纛所在進發。

飛狐嶺的夜風裹著火藥味灌進鐵胄。

在後方觀戰的代善並沒有閒著,雖然只是略微觀察了一番飛狐嶺地形,心裡便立刻有了打算。

“讓蒙古八旗分三股,每股五千,棄馬步戰,繞東南山坳插嚮明軍後背!看到那個最高的峰了嗎?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拿下!”

鑲紅旗的動作,朱由檢能看的清清楚楚,連帶著後方趕來的一萬多蒙古騎兵下馬繞道也能看到。

捨得讓蒙古騎兵下馬步戰,而且看動向是往東南方向。

那目標很明顯就是滾石峰,朱由檢趕忙抬手,“李國禎,建奴想繞道,快帶神機營火銃兵去後邊山道阻攔!”

李國禎還在測算彈道,聞言猛的抬頭,將望山往參軍手上一丟,衝著身後高喊一聲。

“左掖!右掖!抬槍司跟我來!”

當即便有近三千漢子從亂石堆中爬出,扛著手中武器往後方山道趕去。

科爾沁前鋒剛轉過山坳,領頭的萬戶忽然愣住。

之間隘口處橫著七輛偏廂車,車陣後露出密密麻麻的銃管。

眼神瞬間從自信變成了驚恐,張口大喊。

“散開!散”還沒喊完,神機營的火銃齊射便像爆豆般響起。

鉛彈穿透皮甲的聲音混著士卒哀鳴。

萬戶身死,副將第一時間發號施令,“楯車壓上去!換破甲箭!”

三十輛小型包鐵楯車碾過碎石路,車後藏著的弓手突然探身齊射。

正在換彈的神機營頓時倒下一片。

而這一下,便讓神機營的射擊節奏亂了套。

放在之前,神機營早就潰了,好在朱由檢給他們加了不少詞條,才能讓神機營保持鎮定。

但李國禎不願意平白付出過多的傷亡。

在抬槍打出一片鐵砂之後便下達撤退命令。

“棄車!退守二道梁!”

山道是越往上越窄,在狹窄地形處,才能發揮輪射的真正威力。

正面戰場上。

面對重甲兵的圍攻,戚遠毫不在意。

看著五千重甲兵在付出了近六百具屍體後,終於和戚家軍攪成一團,戚遠卻只是微微抬手。

“後撤二十步,出狼筅!”

令旗翻轉,號角陣陣。

四千戚家軍當即交替後撤,九百杆丈二長的狼筅從陣後突刺而出。

淬毒的鐵枝勾住重甲兵唯一缺少甲片覆蓋的小腿肚。

將其扯倒在地,拉進陣後,刀盾手趁機一擁而上,剝開甲冑亂刀砍下。

重甲兵進攻勢頭再次一滯。

“多發箭!”戚遠繼續抬手。

二十架可以一次發射數十發弩箭的大型弩車被推上前,僅僅一次齊射,便有上千支箭射出。

包鐵木杆在穿透第三層甲片後後轟然炸裂,飛濺的木刺讓整隊重甲兵哀嚎倒地。

重甲兵攻勢為之一滯,甚至還有後退的傾向。

沒辦法,代善只好再次派最後一個甲喇上前支援。

而他周圍,此時只餘千名親衛守衛。

趁此機會,朱由檢急忙下令。

“玄甲騎!突陣!”

吼聲撕破夜空。

兩千多名渾身黑甲的重騎兵突然從龍纛兩側殺出,越過鑲紅旗前鋒,三眼銃噴出的鐵砂可以讓任何擋路的八旗兵撕碎。

而後這些騎兵竟在馬上完成裝填,第二輪齊射又將前方試圖結陣阻擋的兩個牛錄擊潰。

看到這一幕的代善護頸甲已被冷汗浸透,嚇的他趕忙扯過傳令兵,“讓所有人退出林子,不要管龍纛了,抽兩個固山去支援都類!”

“剩下的人全部換火箭拿火油,燒林,把南帝燒死在林中!”

蘸滿魚油的箭矢在夜空劃出火網。

龍纛所在的樹林瞬間化作火海,熱浪逼得玄甲騎的戰馬人立而起,雖然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損傷,卻也不得存進。

與龍纛之間被火焰分割之後,戚遠馬上做出反應,他的任務是確保龍纛無傷情況下,引代善大軍進入神機營射程。

現在正是好機會。

兩手當即拿出兩支藍色令旗,“戚家軍退!”

四千戚家軍立馬做出反應,有條不紊的交替後退。

這時鑲紅旗的織金大纛突然前壓,代善親率重甲兵發起衝鋒。

這些渾身重甲的精銳踏著火牆前進,彎刀砸在明軍盾牌上火星四濺。

一方且戰且退,一方趁勢而追。

正當朱由檢以為代善會帶大軍進入神機營射程時,那杆織金大纛卻停在了火線之外。

鑲紅旗兩個固山卻在此時來到了落馬坡後,與內裡的正紅旗完成了合圍!黃得功腹背受敵!朱由檢趕忙想讓戚遠過去支援。

這時鑲紅旗的重甲兵卻突然脫去棉甲,赤著上身衝進火海,發起決死衝鋒。

一連串的亂象讓朱由檢不知如何是好。

東北天際卻又出現了異象。

三朵綠色煙火炸現。

代善的瞳孔驟然收縮,那是大營遇襲的訊號!朱由檢也很懵,現在他怎麼可能還有援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