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多爾袞這邊遭受到了壓力。
連濟爾哈朗這邊也不好過。
相比起來,濟爾哈朗的用處是最小的,只需要牽扯住山海關到薊州一線的守軍即可。
哪怕是多爾袞傳來急信,讓他繞開薊州軍,抄朱由檢屁股。
也只需要越過區區兩萬人守衛的薊州一線即可。
可問題是他對面的明軍太勇了!!
僅僅千把人,就敢跟他出城浪戰。
而且作戰起來極其詭異,濟爾哈朗敢發誓,那是他見過最邪門的部隊。
個個悍不畏死,越戰越猛,彷彿沒有體力上限,受傷了還能一邊打一邊救治,兵甲都現場修。
那一場戰鬥,他投了四個甲喇,才堪堪將那一千人擊退。
自身折損近千人,卻只留下了不足百具屍體。
山海關沿線就這麼長,薊州軍守住山海關外三十里,他根本無法越過去。
如果繞遠路,又要多浪費四五天時間,很可能貽誤戰機。
所以現在濟爾哈朗格外糾結。
如果按照濟爾哈朗的意思,他很想做做樣子,表示越不過山海關,無法支援代善。
最好讓多爾袞一系全部折在明朝腹地!他是皇太極的堅定擁護者,在皇太極死後,便是他一力支援豪格為帝,讓現在的皇帝福臨為太子。
算是皇太極一系的領軍人物。
奈何在政治鬥爭上,還是比不過多爾袞,才造就了現在他和多爾袞共同輔政的局面。
說是二王輔帝,其實早在多爾袞拿下兩黃兩白旗之後,便成了多爾袞的一言堂。
從軍事安排上就能看出來,皇太極一系能拿出門的,就只有豪格和濟爾哈朗。
然後豪格便被安排糧草運輸,而他濟爾哈朗則被安排到山海關喝西北風。
一旦多爾袞計策成功,那拿下北地的功勞便和他們豪格一系一點關係沒有。
那多爾袞一系的威望在關外將如日中天,便是搬師之後自己上位都無不可。
濟爾哈朗完全有理由可以坑死多爾袞。
但他還是沒有這麼做。
無他。
別看他們女真現在如日中天,入中原大地都和跑馬一般輕鬆。
但底子還是太薄了。
一旦多爾袞和多鐸被明軍圍住,損失不是一般的大。
只要折損超過四萬人,那對於現在的大清朝來說,簡直是場災難,沒有十年根本緩不過來。
他和多爾袞是政治敵人不假,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前提,那便是不能因為個人利益,而使好不容易發展起來的部族受損!也正是因為如此,多爾袞才會如此放心將後勤交給豪格,將退路交給濟爾哈朗。
大軍南下,既為大清擴土開疆,又能樹立聲望,還能轉移政治壓力。
濟爾哈朗都不得不佩服多爾袞的政治敏銳性。
可以說滿清現在到處都是漏洞,隨便一個漏洞被破開,都能使這個新聲朝代萬劫不復。
但憑藉強盛的軍力,外加多爾袞這代人一致對外,一心為公的心態,硬生生將所有漏洞都按壓在了帝國之內!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盯著燭火,濟爾哈朗思索了一夜。
也沒想到兩全之策。
最終決定,還是率軍繞路而行,雖然耽誤四五天,但能保證大軍的戰鬥力。
如果和薊州軍開戰,損失有多大暫且另說,便是戰事要持續多長時間,濟爾哈朗就沒底。
他無法確定那種邪門的軍隊,在薊州軍中還有多少。
正當準備下令之時,一則來自張家口的急信,將他的計劃徹底打亂了。
而且濟爾哈朗還沒看,便知道十萬火急。
因為急信是信鷹傳來的。
在這個沒有遠距離通訊的年代,一般涉及軍事機密等資訊,還是依靠傳令兵千里傳遞。
而信鷹是獨屬於蒙古的傳遞方式,在科爾沁部歸附之後,才被滿清習得。
因為不穩定性,往往一封信要寫上幾十封,一起放飛,這樣不管有幾隻能到,總能把資訊傳到。
但也有可能導致敵軍截獲,所以除非十萬緊急,不然絕不會用信鷹傳遞。
濟爾哈朗連忙從親衛手中接過信筒,展開看去。
上面只有一句話。
“南帝軍五萬熬戰于飛狐嶺,察哈爾叛,速援!”
僅僅掃了一眼,濟爾哈朗便當即下令,“擊鼓聚將,大軍即刻造飯!”
隨著親衛將軍鼓敲響,濟爾哈朗的心情也沉落谷底。
以他對代善的理解,除非局勢已經危險到一定程度,否則絕對不會發信求援。
雖然濟爾哈朗沒想明白,區區五萬明軍外加個察哈爾部兩三萬騎,是怎麼將代善二十萬大軍逼到這個程度的。
但他還是決定第一時間出兵救援。
很快,鑲藍旗下的甲喇、固山章京們便匆匆而至。
鑲藍旗總共有兩萬九千人,總共95個牛錄,分為四個固山十九個甲喇。
還有豪格支援的一個固山,由努爾哈赤第七子阿巴泰帶領。
所以眼下濟爾哈朗總共有三萬六千人。
得力大將並不多,也沒有什麼謀主。
因此他能商議的也只有兩個人而已。
一個是阿巴泰,另一個則是號稱大清第一巴圖魯的鰲拜!
尤其是後者,濟爾哈朗格外看重。
而鰲拜也爭氣,一路連戰連勝,無論什麼戰事都一馬當先,升遷頻頻。
見眾人坐定,濟爾哈朗便開門見山的說道,“禮親王將南朝皇帝困於飛狐嶺,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速速整頓兵馬,攜十日糧草,巳時出關,直奔張家口!”
話音落下,堂內一片譁然。
他們都以為這次的戰事跟他們沒關係呢,都做好在山海關收攏點東西,好回關外享受去了。
沒想到竟然還能碰上擒殺南朝皇帝的好事。
一個個眉眼間頓時露出激動神色。
濟爾哈朗沒搭理眾人反應,繼續開口。
“阿巴泰!”
聽到呼喚,阿巴泰當即站出,單膝跪地。
“命你率部出戰薊州軍,要大張旗鼓,大造聲威,引明軍主力後即刻退守山海關,不容有失!”
“嗻!”
“鰲拜!”
身材格外健碩,無戰也甲不離身的鰲拜當即出班,抱拳行禮。“命你率本部快馬疾馳,為軍先鋒,日夜不停強佔三屯營!”
“嗻!”
“其餘各部,以往日軍陣,火速動身!”
堂中二十幾名大將同時行禮,山海關內頓時活躍了起來。
得益於現在的滿清八旗還沒有孵化。
命令在辰時下達,巳時一刻,大軍便準時行動起來。
阿巴泰帶著正藍旗的一個固山,打著濟爾哈朗和鑲藍旗其餘各固山的旗號,剛剛出關不到十里,便被探子查獲。
不知是明軍因為多次勝利還是輕視敵軍了,在還沒查明有多少人的情況下,在山海關外大營的一萬餘人直接出戰。
周圍幾十裡的軍鎮也同時出營。
正好給濟爾哈朗省了不必要的麻煩。
只是派出幾十支遊騎清理完明軍探子後。
便以鰲拜為先,大軍隨後的模樣直奔張家口而去。
而這一幕,卻全被隱藏在暗處的夜不收看的一清二楚。
阿巴泰也不是想要和明軍硬碰硬。
在濟爾哈朗遠去之後,便收軍回了山海關。
而聚集起來的明軍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直接將防線前推二十里,徹底將山海關堵死。
……
黃海波濤在八月驕陽下泛著細碎銀光,鄭成功站在飛雲艦三層甲板上,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玉帶。
遠處膠州灣的沙灘上,數百艘戰船列成二十八宿陣型,寶船高聳的九桅在風中扯出獵獵作響的日月旗。
二十歲的將軍生得鷹目狹面,左頰有道寸許箭疤隱入鬢角,那是去年澎湖剿寇時留下的。
他在這裡已經駐紮三日了。
三日來,他每天都站在艦首遠眺,期待著京師陛下的回信。
雖然鄭成功的父親是大海盜,但他卻深受儒家文化薰陶,年輕小夥子正是一腔熱血,想要闖出一番事業,不在恩蔭於父輩羽翼之下。
而這個物資匱乏的時代,想要獲得別人的認可,或者說想要獲得士林的認可。
最好的路線便是忠君報國,效仿那漢終軍,弱冠系虜,封狼居胥!學那班定遠,絕域輕騎,萬里滅國!自從鄭芝龍讓他帶軍北上勤王之時,鄭成功便下定了決心,他要當大明的冠軍侯!而且年輕人還沒受到過官場薰陶,將禮法看的比任何都重。
沒有聖旨,他只敢在膠州灣待著。
本以為今天也要無功而返時,甲板後方突然傳來親兵鄭平的急呼。
“少將軍!少將軍!天使到了!陛下有旨意!”
鄭成功先是一怔,而後激動的回過頭來看向鄭平。
“天使到了?在哪?”
鄭平喘著粗氣,但也掩蓋不下臉上的喜悅,“少將軍,陳督尉已經乘舟去迎了,約摸三刻就能抵達主船,小的先來給少將軍報喜。”
“太好了,快擺開香案,迎天使。”鄭成功臉上終於流露出喜色。
不是喜悅有聖旨,而是他終於可以建功立業了!
鄭成功的座艦也是整支特混艦隊的旗艦是一艘寶船,長149米,寬50米,九桅十二帆,吃水達八米。
載有重炮一百一十門。
四層甲板上,各類設施一應俱全。
饒是宮裡來的太監,面對這種大艦也不免驚恐。
更何況鄭成功這次帶來了二十艘寶船。
心中收起了輕視之心,踏上甲板,面對鄭成功更是禮遇有加,畢恭畢敬的樣子,和鄭成功聽說的閹黨完全不符合。
一番寒暄之後,內侍婉拒掉鄭平給的一沓銀票。
站在香案前,身後十二名錦衣衛按繡春刀分立兩排。
鄭成功單膝砸在甲板,飛魚服下襬掃過三寸厚的桐油甲板。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
尖銳的聲音響起,膠州灣四百艘戰船突然死寂,連浪濤拍打的聲響都弱了三分。
“朕知…………封登萊總兵…………賜天子劍!”
冗長的聖旨唸完,看著還在發愣的鄭成功,內侍笑呵呵的躬身走到他面前。
“給鄭總兵道喜了,弱冠之年便得封一方總兵,奉天子劍,總領數萬大軍防務,真可謂是人間英傑,大明麒麟也。”
“還請鄭總兵先接旨吧,雜家這裡還有一封皇爺寫給總兵的親筆信,得總兵親自接過呢。”
“什麼!?!”不待內侍說完,鄭成功驚的差點跳起來。
他還為立戰功,就被封為總兵已經很超乎想象了,而現在還有一封陛下寫給他的親筆信,要不是現在人多,鄭成功都差點給自己兩巴掌,看看是怒視做夢了。
他是個誰啊,縱使他爹是福建總兵,麾下數十萬大軍,但跟坐擁天下的皇帝一比,連屁都不是。
別說是他了,就算是鄭芝龍來了,也得誠惶誠恐的接過親筆信。
伸出雙手,顫顫巍巍的接過信箋。
當著內侍的面開啟信封,算是讓內侍可以回去交差。
而後鄭成功也不起身,捧著信紙看了起來。
“.卿圍城十五日,待朕旨意.”鄭成功逐字咀嚼著絹帛上鐵畫銀鉤的字跡,海風突然變得滾燙。
他想起去年在南京國子監,看到那些醉生夢死的東林君子如何嘲笑北方戰事,而此刻手中這份詔書,每個字都浸著天子劍的寒芒。
過了不知多久,鄭成功終於顫抖著雙手起身,親兵鄭平看見少將軍喉結滾動數次,這強壓淚意的模樣他從未見過。
“有勞公公和眾錦衣使者,為鄭某著御賜金鱗甲。”鄭成功眼眶發紅,微笑著沙啞說道。
“本該如此,何言勞爾。”內侍諂媚一笑,十二名錦衣衛捧起金甲,為鄭成功穿戴。
當穿戴完畢後,鄭成功再次跪地,面向京師方向。
“有勞公公幫鄭某回稟陛下,陛下天恩浩蕩,竟能如此器重成功,某不才,唯效死爾!”
“這是自然。”內侍朝鄭成功行了一禮,而後帶著錦衣衛匆匆離去。
“傳令各艦主官,三刻鐘後帥帳議事!”鄭成功霍然起身,眼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暮色降臨。
鄭成功站在三尺高的《坤輿東夷圖》前,三十四名身著鎖子甲的水師將領將帥房擠得密不透風。
“陳澤領蒼山艦五十,配發熕船十五,戰兵三千,明日丑時啟程朝鮮。”鄭成功劍鞘點在黃海北端,“具體怎麼做,就不用本總兵教你了吧?”
房中頓時響起壓抑的笑聲。
這些閩南海盜出身的漢子最懂如何敲打恐嚇。
尤其是陳澤。
陳澤甚至故意把腰間倭刀晃得嘩啦作響,那是去年剿滅薩摩藩劫掠船的戰利品。
“主力艦隊分三波次搶灘。”
鄭成功突然提高聲調,帳內瞬間鴉雀無聲,“施琅帶八十艘沙船先行,本總兵領寶船炮火掩護。”
“記住,金州灣漲潮在卯時三刻,戰兵要在辰時前佔據望海嶺!”
“這一戰,我要直搗黃龍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