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陣清脆的琉璃珠響從巷尾傳來,那個戴面紗的女子正蹲在一棵胡楊樹下,給一個老漢塗抹膏藥。
“阿婆這腿疼,用了我的長生膏,保準三日後能下地幹活。“
女子的聲音甜膩如蜜,沈清卻注意到她腳邊放著個布袋,裡面隱約露出幾節蟲蛻。
“在下想買些膏藥。“沈清故意用文海口音說道,同時將蛇符玉佩露在袖口外。
女子抬頭,目光在玉佩上停留片刻,忽然抓起布袋就要跑。
瑞蓮早有準備,一個箭步上前攔住去路。
“你們幹什麼!“
女子尖叫著掙扎,布袋掉在地上,幾十只甲蟲爬了出來,每隻背上都有橙黑相間的花紋。
沈清認出這是文海醫書中記載的“蝕骨蟲“,忙讓瑞蓮取出硫磺撒在周圍。
“這些蟲怎麼來的?“
沈清捏住女子的手腕,脈象滑數,指尖有常年接觸藥物留下的黃斑。
女子顫抖著跪下:“是......是胡商讓我養的,說賣給貴族能換金子......他們說這是'不老蟲',吃了能讓人百病不侵......“
沈清想起文海的金箔蜜丸,忍不住長嘆。
她讓人將蟲全部燒死,又帶著女子去給曾用過膏藥的人診治。
直到正午,最後一個塗抹過膏藥的牧民喝下解毒湯,她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村子。
村口的沙棗樹下,老人正用仙人掌給一個孩童敷燙傷。
見沈清走來,他難得地笑了笑,從懷裡掏出個油紙包:“自家曬的杏幹,沒放糖,你嚐嚐。“
沈清捏著《沙海醫錄》的手指微微發顫,油燈昏黃的光暈在書頁上搖晃,映得“蝕骨蟲“三字泛著詭異的青芒。
瑞蓮見她盯著書中夾著的半片乾枯甲蟲翅膀出神,忍不住湊近。
“娘,會不會是那遊醫故意投毒?“
“不只是投毒。“沈清將書頁翻得嘩嘩作響,突然停在某頁空白處,那裡用硃砂歪歪扭扭記著幾行小字。
“你看,三年前雙井巷就出現過類似病症,當時診治的醫師卻暴斃家中。“
她指尖劃過泛黃的紙頁,墨跡早已暈染,“蝕骨蟲的毒性隱秘,初服時如飲甘露,待察覺時五臟六腑已被啃噬殆盡。“
夜色漸深,遠處傳來更夫梆子聲。
沈清將醫書鎖進樟木箱,從懷中掏出塊裹著油紙的青銅殘片——那是今日在王婆子枕邊發現的,邊緣刻著細小的異域符文。
她摩挲著冰涼的銅片,忽然想起老人提到的青銅罐子,二者紋飾竟如出一轍。
次日清晨,沈清戴著帷帽混在趕集人群中踏入雙井巷。
腐藥味與牲畜腥臊混雜,攤販們此起彼伏的吆喝聲裡,她敏銳捕捉到街角傳來的琉璃珠脆響。
循聲望去,只見個蒙著茜色面紗的女子正在給位老漢塗抹膏藥。
手腕上的琉璃珠串隨著動作輕晃,隱隱飄來龍涎香混著腐肉的氣息。
“大娘,這可是從龜茲國傳來的長生膏!“女子嬌柔的嗓音裹著蜜糖。
“您這風溼骨痛,只需三日......”
話音未落,沈清突然擠開人群衝上前,銀針直刺老漢曲池穴。
女子臉色驟變,琉璃珠串突然炸開,數十隻甲蟲如黑霧般撲來。
沈清早有防備,甩出浸過雄黃的絲帕。甲蟲觸到雄黃頓時焦黑蜷曲,她趁機扣住女子手腕。
“蝕骨蟲喜陰溼,你卻用龍涎香掩蓋氣味,當真是煞費苦心。“
女子突然冷笑,袖中飛出三枚淬毒銀針。
沈清旋身避開,銀針卻精準釘在她身後貨郎的咽喉,鮮血濺在藥攤上,驚起一片尖叫。
混亂中,女子化作殘影消失在巷尾。
沈清撿起地上滾落的琉璃珠,發現珠心竟嵌著極小的蝕骨蟲卵。
正要追去,卻被瑞蓮死死拉住:“小姐!村口有人染了怪病!“
回到村子時,日頭已過中天。
患病的是個七八歲的孩童,渾身佈滿紫黑斑點,指甲呈青灰色。
沈清剛要診脈,孩童突然劇烈抽搐,吐出一口混著甲蟲幼蟲的黑血。
圍觀村民驚恐後退,有人大喊:“沙鬼索命了!“
“都別慌!“沈清撕開孩童衣袖,見其肘窩處有細小咬痕。
“是蝕骨蟲幼蟲入體。快取艾草、硫磺來!“她迅速點燃艾草燻烤,又用銀針在孩童百會穴、湧泉穴施針。
幼蟲遇熱紛紛鑽出面板,在硫磺煙霧中扭曲掙扎。
處理完孩童病情,沈清望著西方天際翻湧的黑雲陷入沉思。
蝕骨蟲原產西域極陰之地,尋常人絕難獲取。
夜幕降臨,沈清獨自踏上戈壁。
月光將雅丹地貌切割成猙獰的剪影,磷火在沙丘間明明滅滅。
行至晌午發現青銅獸首的地方,她挖出前日埋起的銅罐,卻見罐內殘留的鼠屍早已化作血水,表面漂浮著密密麻麻的蟲卵。
“果然如此。“
沈清倒出陶罐底部淤積的黑褐色液體,嗅到一股刺鼻的腐臭。
“蝕骨蟲以疫病鼠屍為食,有人故意用青銅罐豢養,再透過'長生膏'散播。“
她將陶罐重新掩埋,正要離開,忽聞遠處傳來悠揚的駝鈴聲。
月光下,一隊商隊緩緩走來。
為首的胡人商隊首領戴著黃金面具,腰間懸掛的青銅腰牌與她懷中殘片紋路相同。
沈清不動聲色混入商隊,卻發現每輛駱駝車上都印著相同的蓮花紋飾。
與王婆子雕花木盒上的圖案如出一轍。
商隊在一處廢棄的烽燧前停下。
沈清躲在斷壁後,看著胡人將一箱箱貨物搬進地窖。
藉著燈籠的光亮,她看清木箱裡裝的竟是用西域特製的冰蠶絲包裹的蝕骨蟲繭,旁邊堆滿散發著藥香的膏劑。
“明日便是月圓,該去祭壇獻祭了。“
胡人的聲音低沉陰冷,“那些中原醫師總愛壞我們的好事,這次定要讓他們知道,沙海的秘密不容窺探。“
沈清屏住呼吸,見他掀開地窖暗格,取出一尊刻滿符文的青銅鼎,鼎中殘留著暗紅的血跡。
正當她準備悄悄撤離時,腳邊一塊碎石突然滾落。
胡人的黃金面具轉向她藏身的方向,沈清暗叫不好,轉身就跑。
然而四面八方突然湧出持彎刀的護衛,為首的正是白天逃走的面紗女子。
此刻她摘下面紗,露出右頰猙獰的蝕骨蟲咬痕。
“沈醫師好大的膽子。“
女子冷笑,琉璃珠串化作鎖鏈纏住沈清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