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計時跳到了四分三十秒。環形結構的藍光亮得像個小太陽，混戰卻詭異地停滯了。

蘇晚晴手腕上的玉鐲不再只是發燙，而是自行亮起，一道柔和的青光從中擴充套件開，在她面前投射出一幅她從未見過的全息影像——陌生的星系圖和一條扭曲、分叉的時間線。

蕭燃在她身旁，用身體擋住控制檯的方向，他瞥了一眼那複雜的投影，眉頭微蹙。

一個聲音直接在蘇晚晴腦中響起，不是她自己的思緒，而是某種冷靜、中性的意識：“守望者系統，完全啟動。”

“你是誰？”蘇晚晴在腦中反問。

全息影像切換，出現一個類似實驗室的空間，一位老婦人站在裡面，手裡握著一模一樣的玉鐲。

是她的祖母。

“你的祖母並非普通人類。她是時間觀察站派駐地球的最後一位守護者，”那個聲音解釋道，“對你而言，這段記憶被封存了。你的家族世代擔任介面守護者，維持人類與觀察站的秘密聯絡。”

蘇晚晴看著畫面裡祖母熟悉的臉，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所以……我的重生……”

“並非偶然。當時間線面臨嚴重危機，系統有許可權啟動時間回溯，給予守護者一次修正機會。

但代價是巨大的能量消耗和系統的不穩定性。這六個月來，我一直在自我修復和逐步解鎖。”

她迅速消化著這些資訊。“那你是什麼？外星科技？”

“不完全正確。我們更接近於時間的守護者，維持宇宙中各文明的平衡發展。你們稱為‘編織者’的種族，曾經是我們的合作伙伴。”

織主聽到了最後一句，它那半透明的臉上浮現出複雜的紋路，停止了攻擊的姿態。

“告訴她全部真相！告訴她‘大分離’時期發生了什麼！”

一直待在角落的時間觀察者動了。那團黑影向前移動，形態逐漸清晰，凝聚成一個半實體的生物，輪廓在光線下微微扭曲。

它開口了，聲音像是無數個聲音的重迭：“三百萬年前，三個文明共享地球——編織者掌握生物技術，你們的祖先具有卓越的適應能力和創造力，而我們觀察者，維持平衡。和平持續了很長時間，直到一場劇烈的氣候大變動來臨。”

全息影像隨之變化，展現出遠古地球山崩地裂、洪水滔天的災變景象。

織主插話道：“資源變得緊張，衝突隨之而來。觀察者選擇了你們的祖先，認為他們更適合地球未來的發展路線。我們……被迫離開，前往遙遠的星系。”

“分離並非單純的驅逐，”時間觀察者繼續說道，“編織者選擇了改變自身基因以適應嚴酷的太空生存，其代價是，他們喪失了部分情感和創造力的多樣性。當時的協議規定，如果人類能在百萬年內達到特定的文明高度，證明有能力管理這顆星球，編織者可以返回，共享地球。”

蘇晚晴看向織主：“所以，這不是入侵，是……歸鄉？”

織主微微點頭。“我們遵守了協議，等待了百萬年，試圖透過時間門和平迴歸。但觀察者違背了承諾，授權你來阻止我們。”

“問題在於你們的方法。”時間觀察者反駁，“你們的迴歸計劃包含了對現存人類的同化改造，這違反了共存的基本原則。”

這場爭論中，格雷教授的臉色變了。他起初堅定地站在織主身邊，此刻卻忍不住開口：“你們從未提到過‘大分離’的具體原因。”

他轉向織主，“你告訴我，是人類祖先背叛了合作。但現在聽起來，情況要複雜得多。”織主沒有正面回答。

格雷繼續追問：“還有，為什麼需要透過變異來‘適應’人類？如果真是和平返回，為何不以你們原本的形態示人？”

織主沉默片刻，冷冷地回答：“我們初始的形態已不適合如今地球的環境。變異過程是為了創造能在兩個種族間架起溝通橋樑的中間體。”

格雷教授的眼神裡流露出一絲猶疑。“我投身這項計劃，是因為我相信它能帶來更好的未來。但如果這一切都建立在欺騙之上……”

“人類總是如此。”織主察覺到他的動搖，語氣變得冷峻，“即使是最聰明的個體，也無法超越情感的侷限。這正是為何你們需要指導。”

就在此時，監控屏上的倒計時跳到了三分鐘。

林澈突然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吟，整個人劇烈顫抖起來，身體散發出刺目的藍光。

小鈴立刻衝到他身邊，卻發現任何穩定劑都失去了作用。

“時間門的能量……正在啟用我體內的編織者基因。”

林澈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我能感覺到……在門的另一端，有數百萬……數百萬的編織者正在等待透過。”

織主看向他：“你是第一個成功的混合體。你能夠同時理解我們兩個種族的思維方式。告訴他們，我們不是來毀滅的。”

林澈掙扎著站起來，雙眼幾乎完全被藍色覆蓋。

“他說的……一部分是真的。我能感受到他們的想法，不是純粹的侵略，而是某種……強烈的思鄉之情。但同時，也有一個完整的、改造地球生態和人類社會的計劃。”

蘇晚晴立刻向腦中的守望者系統提問：“為什麼選擇現在這個時間點重啟時間門？”

“按照協議，評估點是現代文明出現的時刻。”

守望者解釋，“編織者認為，人類文明已經證明了其自我毀滅的傾向——無休止的戰爭、對環境的破壞、無法彌合的貧富差距。他們認為這證明了人類的失敗，因此，編織者有權收回地球的管理權，重新指導其發展。”

“我們帶來的不是毀滅，是拯救。”織主補充道，“人類正一步步走向自我毀滅，我們只是加速了這個不可避免的結局，然後提供一個更好的方向。”

格安教授已從控制檯旁走下，站到了織主身邊，附和道：“我見證了他們的文明。沒有汙染，沒有飢餓，沒有疾病。代價僅僅是部分個體的自由。”

倒計時只剩最後一分鐘。蘇晚晴腦中的守望者系統提供了最終的選項：“作為守護者，你有權做出三個選擇：一，徹底阻止時間門開啟；二，允許有條件開啟；三，完全允許開啟。每一個選擇，都將帶來不可逆轉的後果。”

時間觀察者補充道：“我們不能決定，只能提供資訊。最終的選擇權在於當前地球的代表——你們四個。”

蕭燃啟動了四人間的私人通訊頻道，將外界的嘈雜暫時隔絕。

他飛快地說：“晚晴，不管你做什麼選擇，我們都支援。但記住一點，你重生回來，是為了挽救我們的人類，不是為了迎接一個新主人。”

“被迫‘進化’的痛苦，我感同身受。”小鈴的聲音帶著顫抖，“沒有人應該在不自願的情況下被改變。”

林澈的聲音在通訊器裡顯得格外吃力，卻異常清晰：“編織者的文明確實先進，執行效率極高，但他們缺乏人類的創造力和情感多樣性。那種‘指導’的最終結果，是所有思想的同質化。

無論我們怎麼選，都不會有完美的結局。這只是一個關於……我們願意接受哪一種不完美未來的選擇。”

“還有一件事，”蕭燃補充道，“時間觀察者為什麼會允許這場對話？他們通常只觀察，不干預。也許，這本身就是某種測試？”

蘇晚晴退出了內部通訊，她面臨著終極的抉擇。

她看向織主，大聲問道：“如果允許有條件開啟，你們能接受什麼樣的限制？”

織主思考了片刻：“我們可以限制初始返回的數量，建立隔離區域，逐步向你們展示我們的技術和意圖。但我們要求，觀察者從此以後不得再進行任何干預。”

這個條件聽起來可以商量，但蘇晚晴想到了更多。

“守望者，”她在腦中問，“有第四個選項嗎？”

系統沉默了片刻。“有一個未經驗證的可能——修改時間門的引數。不是連線編織者現在所在的星系，而是連線到未來的某個時間點。這樣可以讓雙方都有更多的時間，為真正的共存做準備。”

“那將是欺騙！”織主立刻感應到了什麼，怒吼道，“我們已經等待了百萬年！”

時間門的能量已經攀升到了臨界點，整個球形空間都在嗡嗡作響，藍色的光芒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控制檯上的倒計時，無情地跳到了最後三十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