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學生在地理課上經常會聽到這樣一句話:
如果從中國鑽一個穿過地心的洞,它的出口就在阿根廷。
這涉及一個叫做“對蹠點”的概念,即地球同一直徑的兩個端點,嚴格意義上講,魔都和布宜諾斯艾利斯就是對蹠點。
站在祖國的土地上,腳底的另一面就是阿根廷的領土,此中距離之遠,導致很長一段時間內根本沒有直達航班。
世界上還沒有哪個型號的常規客機儲油量能夠支撐如此遠的航程。
因此,對於小劉這樣的無數文青男女來說,從《春光乍洩》中短短几句對白勾起的這份好奇,使得烏斯懷亞這座號稱地球最南端城市,成為了“世界的盡頭”。
9月2號,透過關係在洛杉磯領事館快速出籤的小情侶及安保團隊登上飛機,第一站先要飛往阿根廷首都布市辦好落地籤。
這是持有美籤的便利之處,美籤的威信在其他國家相當於提前背書,起碼整個美洲對於美籤遊客都提供落地和電子籤。
從洛杉磯飛往布宜諾斯艾利斯航程要跨越多個時區,兩人正式抵達婚前蜜月的第一站時,已經是3號上午7點半了。
從機場辦完手續出來,劉伊妃仍舊興奮地哼唱著《直到世界盡頭》的歌調,一頭渣女大波浪在肩頭垂落成慵懶的雲浪。
水洗丹寧的牛仔褲搭配露臍的簡約t恤,看得路寬一直想把她的肚臍眼給擋起來,9月的南半球是初春,平均溫度不到20度。
“外面可能會冷的,你別凍著了。”
“沒事,待會穿外套,我感覺最近都挺容易熱的。”小劉笑著摟著他的胳膊,商務籤的安保團隊保持著一定距離,提防著魔幻現實主義南美的冒進惡徒。
“這麼早就更年期啦?”
“滾蛋。”少女今天心情好,笑罵了一句沒有訴諸武力。
從機場出來的遊客不少,大多是選擇在布宜諾斯艾利斯這個集散地去往其他城市,不乏有好奇地看向兩人的。
男子身形頎長,休閒t恤勾勒出寬肩窄腰的輪廓,舉手投足間透著鬆弛的貴氣;女孩纖穠合度,水洗牛仔褲裹著筆直長腿,墨鏡後揚起的眼尾洩出一絲嬌矜。
兩人並肩而行,自成一道風景。
劉伊妃也是第一次來南美,看到什麼略有些新鮮的事物都要分享一番,路寬聽得女友在耳邊的嘰嘰喳喳:“你精神怎麼這麼好?”
“因為你在改劇本賺錢養家的時候,我在睡覺覺貌美如花,對了,還學了些西班牙語!”
洗衣機試探:“要不回酒店歇會兒,順便規劃下行程?”
不像跟電影密切相關的義大利他還熟悉些,阿根廷都是第一次來、更別說烏斯懷亞了。
小劉有點化身阿爆的趨勢,一雙鳳眼斜睨著男友戲謔道:“你是不是虛了?”
回答她的是本色出演的一道色眯眯的眼神,光天化日,惡意昭彰。
劉伊妃抿嘴笑道:“有什麼好規劃的,9號得回北平,我們滿打滿算就3、4天的假期。”
“來都來了,先在這裡玩一天吧?”
路老闆捨命陪美女:“那就吃早餐去,我聽《異域》劇組的南美人講過他們的飲食,對我們來說應該比西餐更容易接受。”
南美主食以玉米餅、木薯麵包為主,類似中國北方的烙餅、發糕的質地,比白人的什麼硬法棍、酸麵包略好。
小劉不想體驗制式的旅行,連導遊翻譯都沒有找,利用這十幾個小時惡補的西班牙語和夾雜的英文打聽路況。
一番連蒙帶猜塞小費,拿著張便利店老闆寫的紙條,據說這個地址有本地最正宗的早餐。
“la boca,caminito?(博卡,卡米尼託街)”小劉皺著光潔的眉頭:“這是那個。。。”
“是,就是博卡青年那個博卡。”
路老闆在北平奧運會男子足球決賽上,“利用職務之便”和球王老馬等人在看臺合照,賽後又找裡克爾梅要了一件簽名球衣。
裡克爾梅在2008年1月從西班牙黃色潛水艇以1200萬歐元的價格轉回博卡,算是落葉歸根。
同時,博卡也是布宜諾斯艾利斯的一個較為繁華的大區。
小劉笑容狡黠:“你是不是想來看球來著,還美其名曰帶我來世界盡頭,裝什麼羅曼蒂克?”
“當然不是!”男子矢口否認:“不過我剛剛在便利店看到6號有一場世界盃預算賽,阿根廷主場對巴拉圭,在河床的紀念碑球場。”
劉伊妃柳眉一挑:“可以啊!這幾天看你表現,把本姑娘陪高興了,就讓你看球。”
“只能看嗎?”
“啊?呸!”久病成良醫,少女微微一愣就反應過來。
她突然看到街邊的一個攤點,周圍站滿了形形色色的食客,手裡的早餐看起來很熟悉:“他們吃的是油條嗎?”
路寬點頭:“嗯,一種裹滿了糖霜和肉桂粉的油條,西班牙人還會蘸熱巧克力醬吃。”
“哇!我想試試!”
男子無語:“試試就逝世。”
劉伊妃興致勃勃買了一份,從老闆手裡接過裹滿糖霜的油條,咬下一口,肉桂粉的濃郁香氣瞬間在舌尖炸開。
只可惜味蕾的滿足迅速過載,糖霜像沙礫般卡在牙縫裡,黏膩的觸感從喉嚨一路滑到胃裡,彷彿要順著食道結晶。
“太甜了吧?要被齁死了!”少女懊惱地盯著剩下半根油條,糖霜正因體溫微微融化,在陽光下泛著罪惡的油光。
路寬笑眯眯地喝了口礦泉水:“就這一口,你起碼要遊半個小時抵消。”
“別說了,我心塞。”小劉可憐兮兮地翻了個白眼,把手裡剩餘的油條卷吧卷吧,準備待會兒送給街邊的流浪漢。
這一路走過來已經看見不少了。
2008年的阿根廷也飽受金融危機的衝擊,通脹率高達25%。
僅僅是兩人一路走來的街頭攤販這一類的“非正規就業”,在就業人口中的佔比就達到了40%。
特別是布宜諾斯艾利斯這樣的大城市,吸引了大量農村貧困人口湧入,城市犯罪率居高不下。
一行人乘車抵達博卡大區的卡米尼託街,這裡是旅行者必來的一站。
色彩斑斕的街道兩側是19世紀義大利移民建造的波紋鐵皮屋,外牆被塗成明快的靛藍、鵝黃、胭脂紅,像打翻的調色盤。
路寬饒有興趣地看著眼前的色彩紛呈,這對他而言又何嘗不是另一種形式的採風。
“怎麼了?”
“看見那棟靛藍房子了嗎?它左側的明黃樓梯像不像《瑟堡的雨傘》裡雅克·德米設計的色譜?”
小劉還跟不上他的藝術思維:“這部片子是60年代的,我只聽過名字,說點我能聽懂的!”
美女總是讓男人有炫耀的衝動,路老闆給女友補課:“德米在這部電影裡提出了一個叫‘情感三原色’的概念。”
“在60年代的德國誕生的這種理論對後來的導演影響很大,簡言之他在整部片子裡運用了大量的紅、藍、黃色來製造視覺震撼——”
路寬轉向女友:“老謀子的《黃金甲》還有印象吧?”
小劉戲謔:“嗯,黃色菊花和大奈奈。”
“他是用一個顏色,德米是用三種顏色。紅色象徵愛情與激情,像女主角吉娜薇芙的紅色連衣裙、雨傘店暖色調佈景。”
“藍色代表憂鬱與分離,比如吉娜薇芙與母親相處時的冷藍環境、男主蓋伊服役時的軍裝等等。”
“黃色隱喻希望與純真,像男主初登場的鮮黃腳踏車、街道暖光。”
青年導演總結道:“這部電影其他方面不談,但是情感三原色的使用在當時驚為天人,影響了很多後來的導演。”
“我在色彩的感知和使用一般,所以剛剛看了有些觸動,不知道能不能在《球狀閃電》裡試驗一個想法。”
經過他的解讀,劉伊妃再去仔細看那些胭脂紅與鵝黃的撞色,陽光在靛藍牆面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幾何光斑,確實有了更多值得解讀的意味。
路寬沉默了半晌悠悠道:“博卡是因為碼頭興起的街區,這裡最初是海員和移民的聚居地。”
“你想想他們背井離鄉來到這裡——”
“拉普拉塔河的陰鬱霧氣是灰白、鐵皮屋的冰冷觸感是黑色、思鄉病的憂傷憂鬱是藍色,這是不是能稱之為負面情感的三原色?”
劉伊妃驚奇地睜大了眼睛:“所以移民才會將房子塗成這些暖色對嗎?因為色彩確實能夠影響人的心情。”
“是,阿根廷有相當多的義大利移民,你還記得奧運會決賽的梅西吧,他就是義大利移民。背井離鄉,這些移民本身性格又熱烈開放,他們需要用這種高飽和的色系來對抗‘負面三原色’。”
“同理,放到《球狀閃電》裡,當林雲。。。”路寬眉頭緊皺,頓了頓道:
“當林雲在進行量子坍縮時,可不可以讓環境色從冷調突然撕裂出幾道鉻黃?”
“或者用色彩對沖具象化量子力學中的觀測者效應,會怎麼樣?”
他似乎自己也沒有思考清楚,只是摩挲著下巴,就著45度切入建築間隙的陽光,眼神明滅。
小劉看著他稜角分明的側臉,微蹙的眉峰和談論色彩時瞳孔微縮,流露出藝術家特有的敏感與偏執。
這一瞬間,少女哪裡還有閒暇思考他講的電影中的色彩奧義——
滿腦子都是老公好帥,恨不得踮起腳摟著他的脖子吧唧一口!路老闆沉吟幾秒不得其法,擺擺手招呼阿飛等人:“走吧,吃飯。”
劉伊妃選了一家臨街的老店,寫著“el obrero”的招牌看起來飽經滄桑,可口可樂古董燈箱上,1940年代“5分錢一瓶”的標語尤其醒目。
就像適才路老闆所說,招牌上的墨綠色,即代表了義大利移民對故鄉橄欖林的鄉愁。
便利店老闆所謂的最正宗首都早餐,除了阿根廷牛角包、甜酥點心等甜黨鍾愛,確實多了幾種相對適合亞洲人口味的選擇。
小情侶兩人都選擇了鹹口的牛肉餡烤餃,餡料用洋蔥、橄欖和孜然調味,味道中規中矩。
食客不少,有些竟然也認得出路寬和劉伊妃的身份,上前交談和索要簽名。
就像中國人看外國人臉盲,外國人看中國人也不是很分得清。
即便是小劉這樣的柏林影后,歐洲電影節的影響力也不見得就吹得到南美,況且她還帽子、墨鏡俱全。
值得一提的是,認出路老闆的那位是看了北平奧運男子足球決賽,對他和馬拉多納在鏡頭中長時間出現有印象而已。
劉伊妃饒有興趣地環顧四周,牆上有赫本的電影海報,各類球隊應援的圍巾和標語。
牆上馬拉多納的簽名球衣旁,貼著一張1950年代的工會罷工傳單,這家店曾是碼頭工人的聚集地。
小劉後面的演出任務很重,只吃了一半就叉給了男友,示意他幫自己處理掉。
旋即又撐著下巴四下觀察——觀察人物和環境,藉由此體驗不同的角色和情境,已經成為了演員的本能。
“在飛機上看資料阿根廷的經濟狀況不佳,但總感覺他們還是充滿熱情的。”
似乎是在印證她的判斷,隔壁桌的老人彈起班多鈕手風琴,探戈曲調混著咖啡香飄蕩。
“這裡的人是這樣的,《摩托日記》裡切·格瓦拉穿越南美時,在礦區看到礦工們一邊咳血一邊踢足球。”
“或者像博爾赫斯的《阿萊夫》,在絕望的街角也能窺見無限。”
吃完早餐,阿飛安排了工作人員去酒店安置好,自己仍舊保持著安全距離跟著兩人。
不比在國內幾乎就承擔個司機的職責,在美國也鮮有出手的機會,今天僅僅是經過一處貧民區,就已經有不長眼的扒手出現了。沉醉在“前置性蜜月”中的劉伊妃幾乎沒有察覺到其他人的存在,如果叫她選擇,寧願任性地不要什麼安保才好。
兩人順勢在博卡的卡米尼託街深度漫步,經過了《春光乍洩》取景地彩色鐵皮屋群,拍了張撞色背景的情侶照。
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天氣確實有些涼,她把t恤下襬拉直,穿了件色彩活潑的針織衫,雀躍地要求男友給自己拍照。
這應該是有個鏡頭、色彩、構圖能力都是世界級的導演男友的最大好處了。
路寬除錯相機,少女習慣性地伸出個剪刀手,看得他無語。
“你這樣,別把拍照當成靜態的,你想象自己在演電影。”
“什麼?”
“姿勢太土!我不允許這種照片從我的手底誕生。”路老闆悉心指導女友如何“賣弄風騷”:“現在你扮演在舊貨市場淘到古董相機的法國女郎,單手插兜,開心地走在街道中央。”
他走上前調整女友的服飾,先是反手將帽簷斜壓至眉骨15度角:“帽子要帶出故事感來,別搞得跟批發攤小販似的。”
路老闆像是對著芭比娃娃一樣擺弄了一陣,退後到最佳位置:“待會像拍電影一樣走過來,給我颯爽、隨性、浪漫的感覺。”
“把你那兩個控制不住的手指頭,暫時神經切割!”
小劉嬌笑著應了聲,說起拍電影她倒是能理解,左手插兜,右手摸著帽簷,挑著下巴衝著鏡頭。
彩色針織開衫的流蘇穗子掃過牛仔褲破洞,裸露出的小片肌膚在光線下像精心設計的畫布留白。
“好,完美!再來一個。”
這回大導演直接站在原地指揮:“靠牆,把頭髮撥到右側,左手插兜,左腳掌踩在牆上。”
“你拿手機的手要注意,想象一下《羅馬假日》裡赫本在西班牙臺階吃冰淇淋,指尖一定是鬆弛的拋物線。”
劉伊妃誒了一聲:“那我的表情呢?”
“表情?”路老闆給了女友一個“王佳衛”式的指導:“你就記住一句話,觀眾真正沉迷的是你身體里正在逃逸的自由。”
“給我這種自由的感覺。”
女演員在心裡暗罵,洗衣機也開始搞抽象了,整起東邪西毒風格了。
這一次的動作難度不大,不過感覺比較難找,不過靈肉合一的愛侶默契度提升不少,小劉還是完美演繹了出來。
左肩鬆鬆抵住斑駁石柱,右手拇指靈巧地在機鍵盤上躍動,右腿繃直、左腳輕磕地面如探戈暫停的落點。
針織開衫孔雀藍的流蘇穗子隨她身體微傾向下垂墜,在陽光裡晃盪成無數擺動的小鐘錘。
至此,藝術已成。
“好!不錯!”攝影師前後翻了幾張,自己都嘖嘖稱歎。
“我看看!我看看!”劉伊妃迫不及待地伸頭過來,微風揚起的髮絲帶著清香,撩撥得男子心癢。
少女看得挪不開眼,衝男友豎起大拇指:“確實好,真牛啊洗衣機!”
路老闆得意:“你全身上上下下、裡裡外外每一寸我都瞭如指掌,還不是怎麼拍都得心應手?”
“是嗎?”小劉摟著他的胳膊戲謔道:“那你也是啊,全身上下也被我摸得透透的,要麼我晚上也給你拍。”
她頓了頓,在男友耳邊聲如蚊吶:“拍裸照怎麼樣?”
“哇,你喜歡玩這個啊,婚前的女人果然不得了!那我們晚上切磋一下。”
洗衣機面露驚喜之色,看得小劉敗下陣來:“我什麼時候能像你這麼不要臉就好了!”
“快了。”
早餐吃得很飽,劉伊妃又處於被動的食慾靜默期,兩人乾脆在遊覽完博卡大區的卡米尼託街後,直接趕往下一個地點。
不過。。。
去哪兒呢?
“隨便,你挑。”
隨心遊的壞處就在這裡了,完全沒有目的地,不過這對於小劉來說不存在太大問題。
她現在是有情飲水飽狀態,只要不去超出她“藝術造紙”的場所,免得跟男友都沒有共同語言。
除此之外,兩個人在一間咖啡店枯坐到天明她都樂意。
路老闆暫時還做不到,驟然閒下來的他不能接受無聊,要麼就像早晨一樣看看色彩啟發思考,要麼就去博物館轉一轉欣賞藝術作品。
男子翻看著英文版的旅遊手冊:“科隆劇院?世界三大歌劇院之一,美輪美奐。”
劉小驢拒絕:“不去,歌劇我又聽不懂,你也聽不懂,都沒人講給我聽。”
“拉丁美洲博物館?裡面有弗裡達的《斷頸自畫像》,墨西哥的超現實主義女作家。”
劉小驢搖頭:“不去,超現都是神經病,我只是女文青,暫時不想進化到那個程度。”
“五月廣場喂鴿子?也是《春光乍洩》等好多電影的取景地。”
“不去,鴿子糞太討厭,上次在義大利就中招了,沒必要這麼噙糞。”
路老闆已經想要放棄了:“那就聖伊格納西奧教堂!去看看穹頂的壁畫!”
“不去!上帝老人家忙著聽阿根廷人懺悔通脹之苦,沒空給你個洗衣機開光。”
“那你自己選!”路寬一臉無語地看著女友,信誓旦旦:“下回我再信你的隨便,我就是狗!”
“你本來就是!就喜歡。。。哈哈!”劉伊妃禁不住笑出聲來,自己拿過手冊,隨意指了一處:“就這兒!”
“雷科萊塔公墓?大白天逛墳頭啊?你是想給他們看看風水咋的?”
小劉莞爾:“小時候看《貝隆夫人》的歌劇,都說她是世界第一個女權,有點好奇。”
洗衣機佯怒:“好你個劉小驢,騎我身上不過癮,還想騎到我頭上來是吧?”
“不敢不敢,在咱們家你永遠是天!”劉伊妃配合著撒嬌,踮起腳尖在男子耳邊吐氣如蘭,兩人趕往目的地。
以阿根廷前總統夫人、國母貝隆夫人為原型的作品有兩部。
一部是1976年由百老匯傳奇導演哈羅德·普林斯執導的歌劇,採用的就是劉伊妃正在研究的“布萊希特式間離手法”來要求演員,著名歌曲《阿根廷別為我哭泣》即出自這裡。
另一部是96年麥當娜主演的一部美國電影,獲得過奧斯卡最佳原創歌曲。
午後兩點的陽光斜切過雷科萊塔公墓的鐵藝拱門,將哥特式柵欄的陰影拉長成琴絃般的細線。
貝隆夫人的靈柩安置在家族墓園最深處,黑色大理石棺槨卻意外簡樸,僅鐫刻著生卒年份與“我將歸來,化身千萬”的銘文。
劉伊妃指尖拂過鏽跡斑斑的銅牌,西班牙語“eva peron”的刻痕在日照下泛著溫潤的啞光。
九月的布宜諾斯艾利斯,中午的遊客不算多,小劉看了一陣,有些好奇道:“她這樣的經歷,你要是貝隆,會喜歡嗎?”
貝隆夫人從夫姓,她原名是eva。
劉伊妃之所以好奇問出這句話,純粹因為這位傳奇女性的經歷,比較“驚世駭俗”。
或者說,是不同於國人一般的價值觀的。
她1919年出生於阿根廷的貧民家庭,作為私生女飽受歧視。
15歲為了前往首都,以身體為籌碼引誘了一位流浪歌手,被拋棄後乾脆做起了高階妓女養活自己。
直到1943年的一次軍事政變上她認識了上校貝隆,這位野心頗大的女性主動表白獲得了他的好感。
在貝隆入獄後,伊娃利用此前積累的上流社會關係人脈,以貝隆名義組織勞工運動,助其從獄中獲釋並當選總統。
而後,她野心膨脹致力於女權旗幟的引領,譭譽參半,33歲因為子宮癌去世。
劉伊妃其實有時候也很好奇,如果沒有自己的出現,他會喜歡什麼樣的女人呢?
會是貝隆夫人這樣有手段、魄力、野心的嗎?就像兵兵一樣,或者是對他的事業更有幫助的紅色女兒?
路寬瞥了劉小驢一眼,不知道她是興起而至,還是想著給自己挖什麼坑呢?婚前和產後的女人都愛胡思亂想。
路老闆如實作答:“我要是軍閥,當然需要這種能把妓院手段玩進總統府的搭檔。”
他側身將劉伊妃被風吹亂的髮絲別到耳後:“但我只是一個臭拍電影的,要那麼會玩政治的女人做什麼?”
“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不是快結婚了跟我玩么蛾子吧?”
劉伊妃笑容溫婉:“當然不是,就是上午感受著他們南美人的魔幻,有感而發。”
“其實我覺得你有些時候跟他們挺像的,既理想、又現實,叫外人看不清。”
男子微笑道:“搞藝術的人都是很矯情、很自私的,他們一般都在嘴上說著莫向外求,好像一直在探尋自己的內心,在精神世界裡尋覓。”
“但其實不是這樣,越是介於理想和現實之間的神經病,越需要一個穩定的情感依靠。”
“這樣一來,在發病時獲得靈感去創作,又能被錨點拉著不會太偏離正常生活。”
路寬正色道:“如果沒有,那就真的要活得像魔幻現實主義一樣了。”
小劉喜滋滋道:“那錨點就是我唄?”
“你這個女文青應該看王小波吧?”
“看啊,你想說什麼?”
路老闆也羅曼蒂克了一下:“王小波給李銀河寫過一句話——當我跨過沉淪的一切,向著永恆開戰,你就是我的軍旗。”
劉伊妃眼睛倏地亮了起來,像盛滿了陽光。
她嘴角翹得高高的,臉頰泛起淺色的紅暈,突然踮起腳尖一把摟住路寬的脖子。
“我要吻你!”她聲音裡帶著藏不住的雀躍,還沒等路寬反應過來,就仰起臉貼上了他的唇。
這個吻帶著南美陽光的溫度,又帶著點少女特有的霸道,像是要把剛才那句情話的味道都嚐個遍。
逛完了墓園,心情大好的少女又予取予求地陪他去幾個後者感興趣的景點,今天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各處多了一對中國情侶的身影。
科隆劇院裡,在鍍金穹頂下欣賞候場的歌劇演員的詠歎調;拉丁美洲藝術博物館,著弗裡達的《兩個弗裡達》爭論“分裂與完整”的隱喻;
雅典人書店,在旋轉樓梯下的壁畫上欣賞拓印的《百年孤獨》初版本。。。
夕陽染紅拉普拉塔河面時,兩人十指相扣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
彷彿要順著地心對蹠點的傳說,一路蜿蜒回故鄉的暮色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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