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繁期往灶膛裡添著柴火,“除了老人,就數我年長,自然是我在管。”
孫嬸子砸砸嘴,表示:“當家可不是個好差事,吃力不討好,家裡但凡是半點不如意的地方,都來說你的。我剛才瞧見,你那位弟妹,可不是個好伺候的主,挑三揀四的,光動嘴皮子不出力。”
“家裡那麼多人,我不能人人都顧得過來的,她要挑隨她挑去。”
“是這個理。我看你家裡也挺拮据的,得省著過日子,你家靠什麼進項?”
她一愣,苦笑著說:“不怕大姐你笑話,就靠著些從家裡帶來的首飾過日子。我正愁這事呢,一大家子的用度,都不知道從哪裡來。我也不知要找什麼營生好。”
孫嬸子寬慰道:“沒什麼好發愁的,船到橋頭自然直。你才來不久,對這裡還不熟悉。想找份營生還不容易,漿洗縫補這樣的粗活多的是,你要想,我給你找來就是了。不過苦是苦了點的。”
“再苦也苦不過吃不上飯,孩子們整日都說著餓。”
“好在你家兩個姑娘也大了,能給你搭把手。”
煮好午飯好,分開兩桌來吃,男的一桌,女的一桌。
因著有客人在,哪怕飯桌上有道清蒸魚和肉沫青菜,也沒人敢爭搶。
倒是肖氏覺得跟孫嬸子這麼個粗鄙老婆子同桌吃飯,自降身份。換做以前,別說一塊吃飯,這樣的鄉下婆子,連見她的資格都沒有。
她見孫嬸子邊吃飯邊說話,唾沫星子滿天飛,都不知道有沒有濺到飯菜裡,搞得她食慾全無,嫌棄地拿帕子捂住口鼻,擺著臉,翻了好幾個白眼。
孫嬸子自是能看出來人家在嫌棄自己,心中譏諷,心想肖氏還在高貴什麼,自家連飯都吃不起了,還有閒心瞧不起別人?她見肖氏一直在給裕哥兒夾肉沫,說:“這點子肉,還不夠塞牙縫的,夾那麼多,手也不累?”
肖氏撇撇嘴,沒理會,都不屑跟孫嬸子講話。
孫春山和修葺的工匠,足足忙到天黑前,雨停時,漏洞才算修好。
工匠是能給工錢的,至於孫春山,給錢又顯得太過生分,不給又說不過去,只能生生欠人家人情。
臨走時,孫嬸子還讓淺餘到自家來拿紅糖。
付繁期想著淺餘身子弱,眼下又沒什麼滋補的東西,想著就在隔壁,幾步路的事,就同意了。
到了孫家,因著有淺餘在的緣故,一身灰的孫春山沒好意思跟人家待在一屋子裡,就傻站在門外。
孫嬸子嗔罵說:“你幹杵著什麼,還不給人家倒水。”
淺餘忙說:“不用不用……”
孫春山還是傻呵呵地去倒水。
拿了紅糖,孫嬸子又留淺餘說了好一會話,才讓淺餘回家去。
望著淺餘離開的背影,孫嬸子滿意地點點頭,莫名來了句:“可惜身子骨弱了點,人也瘦,怕是將來……”說完她看向孫春山,“春山,你覺得這姑娘怎麼樣?”
孫春山笑呵呵地說:“比我在外邊見過的姑娘好看很多,感覺也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了,人家先前好歹也是富貴出身,就是家裡敗落了,不然能和我們做鄰居。”
“怪不得呢,我看他們家的人,都白白淨淨的。”
孫嬸子忽然壓低聲音說:“你也老大了,還沒個媳婦,你看餘姐兒怎麼樣?”
孫春山都以為他娘瘋了,驚呼道:“娘,你?”
“小點聲,一驚一乍做什麼?”
“這,這怎麼能……她才多大?”
“怎麼不能?我問過了,有十五,不小了。”
“我,我配得上人家嗎?”
“嘖,怎麼配不上?他們家過去是富貴人家,這不假,可這都過去了,得看當下。他們家現在連肉都吃不起了,日子還不如我們家。再有,他們家男人不在,應該是惹上官司,八成是在牢裡的。像他們這樣不明來歷地搬來,背後肯定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那我們還和他們家來往?”
孫嬸子喝了幾口茶水,繼續說:“我們普通老百姓,一清二白的,有什麼好怕?娘現在最怕的,就是你娶不上媳婦,我們孫家斷了香火!餘姐兒模樣好,身子調理點,還是能生養的。你不喜歡人家?”
孫春山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可我比她大這麼多歲,我都三十了。”
“這有什麼?後頭的趙家,他家那個行三的閨女,不是嫁給人家做填房嗎?人前頭女兒都比他家閨女大。”
“人家能同意嗎?”
“這事,你就看孃的吧。以後我們家幫他們家幫的越多,對他們家有恩,欠的恩情越大,他們就沒法拒絕的。何況你也不賴,長得高高大大的,以後少不得幫襯他們家的。”
“成。”
另一邊,付家院落裡,付繁期還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已經被人惦記上了,看著淺餘拿回來的紅糖,還在感慨孫嬸子心善,想著有機會一定得報答人家。
她讓曹媽媽拿去煮碗紅糖水來,對淺餘說:“在京城時,那麼多滋補藥品養著,你還是身子弱。到這裡來,更沒什麼條件的。以後沾水的事,你讓延哥兒來。”
淺餘從出孃胎時就身子弱,從小就時不時生病,說是病秧子也不為過。
好不容易養大了,又體寒,每每來月事時更是痛得死去活來,看了多少名醫,也是治標不治本的。
她想起在夢中,淺餘就是因為生孩子難產沒了的,不由得擔心起來。
女人生孩子本就是鬼門關前走一遭,身子不好的,更是有去無回。
還在京城時,她就擔心這一點,怕淺餘日後成親生子會艱難。如今看來,不止是艱難,還怕是會斷送性命。
她從來希望的是兒女平安無事,怎樣都好。
自己千寵萬愛養著的女兒,她託付給誰都不放心。
可女孩子大了,她也不能留在身邊一輩子的。
想到這,她長長嘆了口氣。
肖氏看到曹媽媽端著碗紅糖水走過,又眼紅起來,“大姐真是會過日子,有什麼好東西,全往自己房裡送。以前有什麼好東西還想著我們心姐兒,現在呢?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