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王府。
張培源此刻正在王府會客廳裡如坐針氈,他是前天才剛到的荊州,一到荊州就立刻得到了漢王的召見旨意。
可他卻完全高興不起來,因為他不是一個人得到的召見,跟他一塊受召的,還有閣皂山道士張教智。
張培源心裡有些壓力,但他不敢表現出來,只能故意裝成雲淡風輕,好似完全不在意。
聶宇沒有在意張培源的小動作,對著正在翻閱縣學版《化學》教材的張教智問道:“張道長,看的怎樣?”
張教智合上教材,一臉驚歎:“此《化學》教材真乃曠世奇書,其中各種公式推論,更是讓貧道深思佩服。貧道這裡斗膽請問,此奇書作者究竟是何方真人?”
“呵呵,真人不敢當,只是孤隨手編纂而已。”聶宇厚著臉皮笑道。
沒辦法,這教材總得有個作者,認西方為作者,他不滿意,但說出原作者,原作者離出生還差幾百年,那他就只能勉為其難先掛個名了。
而且,他已經把這些教材提前幾百年帶到了這個世界,那中國的科學程序怎麼說也能狠狠踩上幾腳油門了。
這麼大的功勞,聶字覺得自己少說也能算得上後世科學界的半個祖師爺。
要不然他這累死累活,用了無數個夜晚,手抄本土化這些教材原本不就白抄了。
果然,張教智一聽是漢王編纂,臉上再度露出震驚,過了好一會才說道:“想不到漢王對我道家經義,已經洞悉理解到了如此地步。貧道身為閣皂山靈寶派當世傳人,實在是慚愧,慚愧啊!”
聶宇聽著張教智那自然無比的馬屁,倒是絲毫不覺尷尬,反而接過話茬道:“道長不必慚愧,若是道長喜歡此書,孤這裡還有府學本、大學本、深造本,甚至還有元素週期法。化學之道,前路無盡,只是缺人探索,張真人可願做這化學探路前鋒,為這華夏大地後世子孫,留下此道坦途?”
一番話說下來,先是利用後續的進階教材,還有元素週期表吊足了張教智的胃口,接著再一擊絕殺。
一句“張真人”,還有為華夏後世子孫計的大義,直接就讓張教智想拒絕都沒法開口拒絕。
不過,他不知道怎麼開口拒絕,張培源卻是忍不住了。
前面漢王和這閣皂山道士跨服聊天,他實在插不上嘴,索性就在旁邊裝高人。
可現在,插不上嘴他也得硬插了,這可是“真人”封號啊!
雖然漢王沒有明說,但漢王都親口直呼張教智為“真人”,明白人都能聽出來是什麼意思。
張培源連忙起身勸阻:“大王不可,閣皂山雖為我道門三山,然我龍虎山正一觀才是道家正脈,真人封號也是歷朝君王敕封正一觀,再以正一觀統領天下道門。大王如今直呼閣皂山為真人,此實在不妥!”
聶宇聞言笑容瞬間收斂,淡淡問道:“你們龍虎山覺得不妥?”
簡單幾個字,語氣雖然平淡,但話中暗藏的火藥味十足,連張培源都差點禁不住跪下。
果然是真龍天子,還未稱帝就有如此威嚴!
好吧,這實際都是張培源自己的心理作用,還有對大漢過往戰績兇名的恐懼。再加上聶宇這具身體的年齡實在太年輕了,完全不像是該打天下爭霸的雄主模樣。
如此強烈的反差,使得張培源對聶宇的政治濾鏡被無限放大。
張培源心中驚懼,但為了天師府的利益,還是硬著頭皮據理力爭:“回漢王,確實不妥!”
聶宇聽罷沒有惱羞成怒,反而是一臉平靜的看向張教智:“張真人也覺得不妥嗎?”
好傢伙,又是“張真人”。
張教智人都麻了,他就是閣皂山的小小掌教住持,怎麼就扯進道統真人之爭了。
閣皂山雖為道門三山,妥妥的名門大派,但混的卻是三山裡面最慘。
幾次都混到差點道統斷絕,如今的閣皂山雖然還有傳承,但全派上下的弟子門人加起來不到三十,就連道觀破敗一百多年了,都沒錢去修復。
歷史上,張教智這位掌教靠著協助官府賑災有功,門下道士在清江縣四處行醫救人,一定程度上避免了災後瘟疫爆發,這才得到官府、富商們的資助,得以有錢重修道觀。
聶宇眼看張教智不說話,不再強逼對方,直接開出自己價碼:“只要張道長願意帶領門下道士,學習宜揚這化學之道,孤就出錢重修閣皂山道觀,同時敕封道長真人封號!”
“漢王……”
“大王此話當真?”
張培源和張教智幾乎同時開口。
漢王願意出錢重修閣皂山道觀,這可一下子就戳中了張教智的軟肋。作為閣皂山的當代掌教傳人,他一生中的最大夢想就是重修道觀,還有把閣皂山道統發揚光大,恢復往昔道門三山的榮光。
而現在,這些願望似乎都能輕鬆實現,漢王出錢重修道觀,等於大漢朝廷支援閣皂山道統,再加上敕封真人封號,更是幾乎把閣皂山跟龍虎山擺到同等地位。
張教智雖自認方外人士,清心寡慾,可還是忍不住心動了。之前他不敢接漢王的“真人”,那是為了道統延續,不招惹強盛的龍虎山。
現在接了,同樣也是為了道統,這可能就是他這輩子唯一的一次,能夠帶領閣皂山道統顯世的機會。
聶宇笑了:“自然當真。”
不怕這些道士要價,就怕道士不要價,真的清心寡慾,那他還真不好強逼。
這可是道士,野生的化學家,要是全部拉來學習化學、物理、數學教材,肯定比直接原地從零培養,要來的快的多。
聶宇可是記得歷史上的一鴉戰爭時間,還有第一次工業革命的時間。
可以說,大漢從建立之初,就已經落後於世界,能做的只有抓緊時間奮起直追。
張培源感覺自己已然成了局外人,心中頓生絕望悲憤:“漢王,天下道門只能有一個真人!”
聶宇瞬間看了他一眼,眼神裡透著冰冷,說道:“既然如此,那就請張天師退位讓賢,從此以後閣皂山才為真人。”
一言而定道門真人,張培源聽聞幾欲暈厥,還是強撐著想做最後努力:“可是龍虎山正一觀才是天下道門正脈,閣皂山雖為道門三山,但終究名不正言不順。”
“名正言順,這簡單,孤下一道旨意就是了。”
聶宇搖了搖頭,接著又打斷張培源還要繼續再說的話,說道:“點到即止,不要逼孤真的撕破臉皮。龍虎山天師府已經執掌天下道門數百年,天師傳承五十九代,便是歷朝皇帝,都不如天師府傳承之多。”
“天師府這麼多年下來的藏汙納垢,孤實在不想深究算賬,還是為天師府留下幾分體面。”
“剛剛提到正一觀是道門正脈,既然如此那這正一觀住持,就移交給張真人兼任。天師府與正一觀今後分開,凡正一觀掌教,一律改為官府朝廷選任,不再由天師府執掌世襲。”
幾番安排下來,張培源不僅沒能保住天師府的真人封號,就連天師府和正一觀都被強行分割。
今後張天師不再能夠世襲掌控正一觀,甚至張天師也不會再有世襲。
既然是方外修道,那就好好修道,搞了個張天師,還代代世襲,龍虎山範圍張天師更是有著絕對的掌控權,連官府都不好去管,活脫脫一個土皇帝。
歷史上,張天師確實也出過一些真正得道高人,但更多還是藏汙納垢。
硬要形容的話,那就是曲阜的孔家,龍虎山的張家,一丘之貉。
任何東西扯到了世襲,扯到了特權,都會快速變質。
張培源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他是來荊州面見漢王,好為天師府求情,保住天師府的幾萬畝良田。
結果現在田沒保住,真人封號沒了,正一觀的世襲掌教也沒了。
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偏偏張培源完全不敢反抗,因為漢王已經說了,要給天師府留個體面,不要逼的真撕破了臉皮。
張培源消停了,張教智卻是有些尷尬,自己就是受召來拜見漢王。
莫名其妙就撿了個真人封號,還搖身一變成了正一觀的住持。
不過這尷尬也就持續一會,張教智很快又自我調整好,覺得漢王做的確實沒錯,修道中人就該潛心修道,濟世濟民,而不應貪戀權位財富,這是落入了紅塵邪道。
慶師府被剝奪封號,剝奪正一觀掌教,又分走了數萬畝田產,也算是因禍得福。
至少從前造的孽債,漢王都一筆勾銷,不會再去深究。
就連當代天師張鈺,他的真人封號,聶宇也沒廢除,而是二人並行,給天師府留點體面。
一直到二人離開漢王府,張培源回到漢王安排的驛館,隨後便立馬開始寫信。
他倒不是抱怨漢王,而是跟龍虎山彙報現在情況,大漢鯨吞江西已成定局,龍虎山就算不服也沒用。
那就只能順應漢王意思,乖乖做個方外清修道士,還有讓門下弟子全都學習數學、物理、化學書籍。
之前漢王只要龍虎山出一半弟子,現在張培源覺得橫豎都要出一半,那不如全部都去學,就連自己的幾個兒子,還有他本人也打算去學數理化。
不為別的,因為漢王足夠重視,甚至為此還願意敕封真人。
至於龍虎山未來如何,那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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