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館生活
在農納都修道院工作期間,我曾去過斯特普尼區很多次,四處觀瞧,那情景真是觸目驚心。真想不到貧民窟的環境竟能夠惡劣到這種程度。在波普拉區,人們雖然生活貧困、房屋破爛、人滿為患,可人人精神抖擻,鄰里和睦,見了護士大聲打招呼:“你好,親愛的!今天過得好嗎?”斯特普尼區距波普拉區不過五公里,卻是另外一番景象,在這裡根本沒人理我。我走過凱布林街、格雷西斯巷、碼頭街、桑德斯街、後房巷和雷曼街,街道的景象令人心驚肉跳。女孩兒們在門廊裡晃盪,男人們來來去去,經常成群結夥,在咖啡館門口無所事事地抽菸、嚼菸草、隨地吐痰。我不想被人搭訕,每次總穿上全套護士制服,我知道他們在盯著我,而且對我深惡痛絕。
從定下拆遷開始,近二十年過去了,這裡的房子依然沒拆,還住著人。住戶除了少數無法離開的家庭和老人之外,大多數都是妓女、無家可歸的移民、酗酒者或酒精中毒的人和吸毒者。這裡沒有賣食物或家用百貨的商店,商店都變成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咖啡館了,實際上就是妓院。我在這裡看到的唯一的商店就是菸草店。
很多大樓顯然連屋頂也沒有。聖保羅教堂的教區牧師喬神父告訴我,他知道有戶十二口之家住在樓上的三間房裡,只能靠防水帆布遮風擋雨。多數頂樓的屋頂都空空如也,下面沒有塌的樓層因為有屋頂所以擠滿了人。
韋爾克洛斯廣場(現已拆除)有個小學,後院與凱布林街相鄰。有人告訴我每天有各種淫穢雜物扔過圍欄丟到學校院子裡,於是我和學校看門人談起了這件事。看門人是在斯特普尼區土生土長、活潑開朗的倫敦東區人,談到這個話題時一臉鐵青。他告訴我,他每天早上在孩子們上學前打掃衛生:各種色情物、從欄杆外扔進操場的浸著血和酒的床墊、廁所毛巾、內褲、帶有血漬的床單、避孕套、酒瓶子、注射器—幾乎什麼都有。看門人說每天早上他要把這些垃圾燒掉。
學校對面的格雷西斯巷是轟炸後留下的廢墟,每天晚上咖啡館的人向裡面丟各種垃圾。垃圾從來沒人打掃,也沒有焚燒,所以越堆越多,臭氣熏天。我無法從這條巷子經過,離它還有四十多米就已經受不了那股惡臭了,所以我從來沒有走過格雷西斯巷,據說有幾戶人家依然生活在巷子裡。
斯特普尼區成了妓院—男妓和妓女的地盤,那些頂無片瓦的大樓目睹著這片地區骯髒醜惡的人肉生意。凱布林街越臭名遠揚,蜂擁至此的人越多,從而令這種醜惡的生意能維持運轉下去。當地人對此束手無策。電唱機震耳欲聾的噪音湮滅了他們的呼籲。人們告訴我,斯特普尼區的住戶都對此敢怒不敢言,他們彷彿生活在地獄之中。
倫敦東區一直都有妓院。這裡是碼頭區,肯定會有,不然還能怎樣?倫敦東區人也一直對此採取隱忍的態度。可當斯特普尼區這片小地方一夜之間湧出幾千家妓院時,當地人的生活變得再也無法容忍了。
對於當地人的敢怒不敢言我十分理解,因為但凡影響咖啡館收入的行為都會遭遇不幸。勇敢站出來,結果就是挨刀子或被打。我慶幸自己去桑德斯街是在白天。髒髒的窗戶裡是一張張女孩兒塗脂抹粉的臉,她們倚在窗戶旁任男人挑選。桑德斯街直通貿易路,所以有男人不斷向這邊窺探,然後進入桑德斯街。這些房子過去曾是漂亮的連棟房,住著正經人家,孩子在這條街上玩耍,可不過十年、十五年,已淪為現在這個樣子。我去的那天,這條街瞧著像是恐怖電影裡的情景。靠在窗旁的女孩兒們當然不會騷擾我,可附近有很多相貌兇惡的大個子男子瞪著我,像在對我說“滾出這裡”。斯特普尼人真的還住在這裡嗎?顯然是的。我瞧見兩三戶小房子,門階被細心打掃過,窗戶明淨,掛著網眼窗簾。我還瞧見一位老婦人貼著牆慢慢踱到家門口,警惕地四下瞧瞧,然後掏出鑰匙開啟門,閃進屋後立刻把門關上。隨即我聽到兩道門栓插上的聲音。
飼養工作犬,如牧羊犬、看門狗、警犬或者雪橇犬的人之間有個諺語:不要對狗心存仁慈,否則它不會替你幹活。
皮條客和妓女的關係亦是如此。皮條客對待女孩兒就像養狗,甚至更糟。狗必須要花錢購買或繁殖,通常會受到很好照顧。狗是價格昂貴的資產,一條名貴狗丟失算得上大事了。可從事皮肉生意的女孩兒卻根本無人在乎。她們不像狗或奴隸,皮條客不需要在她們身上花錢,可過的卻是奴隸一樣的生活,一切聽憑主人的意願或取決於主人異想天開的念頭。大多數女孩兒走上這條路都是自願的。起初她們並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等不久之後醒悟過來時已經太晚了,她們已經掉入圈套裡,無法回頭了。
扎吉爾離開瑪麗時告訴她:“乖乖的,只要你聽叔叔的話,我就會開心。”這句承諾支撐著瑪麗熬過了幾個月。只要能瞧見扎吉爾的笑容,她願意做任何事。
扎吉爾早上八點離開時,把瑪麗交給了格洛麗亞,一個大約五十歲、冷冰冰的老妓女,她只偶爾幹活,主要工作是監工,保證女孩兒們正常工作。她瞧著瑪麗,面無表情道:“你聽到他的話了。你必須聽我的話。你最好在叔叔下樓前去把咖啡館和廚房打掃乾淨。”
瑪麗不知道怎麼打掃,她瞧著一片狼藉寬闊的咖啡館,手足無措,不知從何做起。在家鄉愛爾蘭,打掃衛生很簡單—只需打掃一張床、一個墊子和一條長凳,僅此而已。相比之下,咖啡館真是太大了。她正困惑地四處張望,瘦小的後背上突然捱了重重一腳,整個人飛出去一兩米遠。
“快打掃,你這個懶賤貨,別幹瞧著不幹活!”
瑪麗馬上幹了起來。她記得扎吉爾說過打掃咖啡館的事,她四處跑著把髒玻璃杯、馬克杯、痰盂和一些髒盤子收集起來,然後帶著它們快步進了骯髒的廚房,來到油乎乎的水池旁。廚房裡的水龍頭只有冷水,瑪麗儘可能將它們洗乾淨,然後用一塊髒兮兮的舊床單擦乾。與此同時,格洛麗亞正把椅子放在桌子上。
“洗完了把地板掃了!”格洛麗亞大喊道。
咖啡館裡沒有掃把,但有溼拖布。瑪麗用拖布把地板擦了一遍,事實上只是把塵土推到一邊。
“做得好多了,”格洛麗亞道,“現在去打掃外面。”
瑪麗一臉迷茫。
“廁所,蠢貨!”
瑪麗走進院子,一股惡臭撲鼻而來。昨晚可能有一百多人用過衛生間,每天晚上都如此,這麼多年衛生間從沒有好好打掃過。大多數男人就在衛生間附近就地小便,這裡的鵝卵石小路永遠又溼又滑。衛生間沒有衛生紙,撕開的報紙到處都是,還有人吐了。此刻正值夏日清晨,院子裡臭氣沖天。女孩兒們也只能使用這個衛生間,院子裡沒有垃圾桶,用過的衛生巾四處可見。
瑪麗驚恐地瞧著這一切,擔心後背又挨踢,所以馬上幹了起來。院子裡有個掃把,她把所有能掃起來的東西掃到角樓裡推成一堆。接著提了一桶水,將院子裡灑滿水。這招貌似很見效,於是她又如法炮製,繼續灑了幾桶水。
格洛麗亞出來,默默四處瞧了瞧,把煙從嘴上拿下來。“你做得不錯,瑪麗。扎吉爾會開心的。叔叔也會的。”
瑪麗開心得臉色一亮。讓扎吉爾開心就是她最大的願望。她指著角落裡堆成堆的汙物,膽怯地問道:“那些東西怎麼辦?”
“扔到格雷西斯巷子的廢墟去。我告訴你在哪兒。”
除了用手,沒別的辦法把那些髒東西扔到廢墟去。瑪麗不喜歡這樣,可又別無選擇。她跑了四趟才把髒東西扔乾淨。
瑪麗覺得自己身上很髒。最後一次洗澡還是在卡茲河那裡,而且幾天沒有換過衣服了。她走進廚房,用冷水洗了臉和胳膊,接著洗了腳和腿,洗完後覺得舒服多了。她試著回憶自己的網兜到哪兒去了,那裡裝著她乾淨的褲子。她想起昨天晚上是扎吉爾拿著網兜,此後就再也沒見過。她問格洛麗亞,扎吉爾可能把網兜放哪兒了。
格洛麗亞哈哈大笑,“你就別想再見到了。”她如此說道。瑪麗確實再也沒有見過自己的網兜。
這時,一個男人走進咖啡館。男人身材敦實,大肚子耷拉在褲帶之外。腳上趿拉著髒拖鞋,兩隻胳膊上滿是文身。一副惡狠狠的樣子。瑪麗害怕得話都說不出來,一個人偷偷溜到了院子裡。這個男人就是叔叔。
“給我回來!”叔叔吼道。
瑪麗不敢不聽,回來站在男人面前,渾身發抖。男人嘴裡嘬著煙,一雙兇狠的黑眼睛瞪著瑪麗。他伸出短而粗的手,抓住瑪麗的肩膀,把她的頭推向一側,說道:“聽我的話,就是好女孩兒。我會照顧你。如果不聽話……”他就此打住沒繼續說,而是噘著嘴,舉起嚇人的拳頭在瑪麗面前晃了晃。
男人對格洛麗亞道:“交給你了。”然後離開了咖啡館。
咖啡館所在的舊樓前為店面,後為院子,地下室有兩間房,樓上還有大約八間房。所有房間都用薄木板相隔,分成三到四間小單間。每個單間放有一張窄床,最多的放了四到六張上下鋪。床上只有灰色髒兮兮的前軍用毯子當被子。
瑪麗被帶到樓上,經過昨晚與扎吉爾共度春宵的黃金房,來到樓頂。閣樓裡大概有二十個女孩兒,或躺在地板上,或躺在上下鋪上,大多正在熟睡。
格洛麗亞道:“你在這兒待著。一會兒來找你。”
瑪麗坐在角樓裡。她從小過慣了苦日子,從搬到都柏林之後,就只能在貧民窟臨時住所或室外過夜,所以對這種環境一點兒也不感到驚訝或不滿。閣樓裡很熱,瑪麗很快就睡著了。
下午兩點左右,瑪麗被動靜吵醒了。閣樓裡的女孩兒大多出去了。她站起身,可別人告訴她留在閣樓裡。整個下午她都待在悶熱的閣樓裡,聽著昨晚那個跳舞的女孩兒響亮的呼嚕聲。閣樓裡既沒有食物也沒有水,她靠想扎吉爾打發了下午的時間。
傍晚,熟睡的姑娘醒了。別人稱呼她為多洛蕾絲,她大約二十歲,是個樂觀、身材豐滿的鄉下姑娘,從小就賣淫,所以只能以此為生。她睡眼惺忪地坐起來,瞧見瑪麗,“新來的?”女孩兒問道。
瑪麗點點頭。
“可憐的小傢伙,”多洛蕾絲道,“沒關係,你會習慣的。等習慣了就好了。你需要的就是掌握一個小花招,像我一樣。我是個脫衣舞娘,但不是普通的那種。我是表演藝術家。”多洛蕾絲說“表演藝術家”這幾個字時透著無上驕傲。
“走吧,最好別等格洛麗亞上來。你需要一條幹淨褲子,給,穿我的。你還需要化點妝。我來幫你。”
多洛蕾絲一邊打扮,一邊嘴裡說個不停,打理過自己的頭髮之後,又幫瑪麗弄了頭髮,給兩人都化了妝。瑪麗喜歡這個女孩兒。她那股樂天的快活勁很有感染力。
“好了,你看上去可愛極了。”
事實上,瑪麗的樣子看著很奇怪,可她自己看不出,她瞧著鏡子裡塗脂抹粉的臉心情激動。
“扎吉爾今晚會在嗎?”瑪麗問道。
“在,你會看到他的,別擔心。”
瑪麗欣喜若狂地跟著多洛蕾絲下到咖啡館裡,多洛蕾絲要準備晚上的表演。
她們來到大桌子旁,桌旁已經坐了幾個女孩兒。扎吉爾正坐在角桌,瑪麗芳心亂跳。她剛向扎吉爾邁了一步,可扎吉爾默不作聲地揮手讓她回去,瑪麗悲傷地和其他女孩兒坐在一起。她們不怎麼說話,都瞪著她。其中有一兩個女孩兒對她淺淺一笑,剩下的則顯然一臉不悅。一個兇巴巴、一臉不屑的女孩兒說道:“瞧瞧她。扎吉爾的新人。她還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我們很快就會讓她知道自己是誰。等著瞧,瑪麗!瑪麗,還以為自己有多美麗。”
瑪麗告訴我,她不喜歡這種生活,想離開。
“可為什麼沒走呢?”我不解道。
“因為扎吉爾坐在那裡,什麼也不能讓我離開他。”
我猜這正是扎吉爾控制大多數女孩兒的伎倆。
我說道:“如果你早知道他會把你推進這樣的生活裡,你會離開嗎?”
瑪麗想想,道:“一開始,我覺得不會。直到我瞧見他又帶了幾個年輕姑娘到咖啡館,和她們坐在角落裡時,我才明白他當時說他是‘買肉的’這句話的含義。我想跑過去,警告那些姑娘,可我不敢,而且那也沒什麼用。”
那天晚上瑪麗第一次接客。她被標價為處女進行公開競價,出價最高者先得,後面還排著八個男人。第二天,扎吉爾摟著瑪麗,說他對瑪麗很滿意。瞧著扎吉爾的笑容,瑪麗的心又軟了。
扎吉爾賞賜的笑容和其他恩惠支撐著瑪麗,如此幾個月過去了。
第一週,咖啡館為她安排客人,都是來咖啡館的人,他們把錢付給叔叔。她恨做這種事,覺得這些男人噁心,可正如多洛蕾絲和其他很多女孩兒說的:“你會習慣的。”
然而,當她被推上街,命令她自己找客人時,真正的恐怖才剛剛開始。
“我每天必須掙一英鎊,”瑪麗道,“不然,叔叔就會打我的臉,或者把我打倒,踢我。一開始,我收費兩先令(十便士),可做這行的女孩兒太多了,她們只收六便士或一先令,沒有辦法,我也只能降價。我有時帶男人回咖啡館,有時就在巷子或門廊裡靠著牆,任何地方都行—甚至是在廢墟里。我恨我自己。女孩兒們為地盤爭鬥,男人也是。如果一個女孩兒試圖跳槽,可能會被割斷喉嚨。你不知道這裡面有多血腥暴力。”
“我成天在外面攬客。早上睡一會兒,下午必須出去,直到第二天凌晨五六點才回來。我幾乎吃不到什麼,除了幸運時能吃到咖啡館裡的薯條。我恨這種事,可又停不下來。我太髒了,我太壞了,我……”
我打斷她,不想她繼續貶低自己。“可你最後離開了。是什麼讓你這麼做的?”
“是孩子,”瑪麗平靜道,“還有內莉。我喜歡內莉,”她繼續道,“她是唯一對所有人都友好的女孩兒。她從不和別人爭吵,也不動壞心眼。她來自格拉斯哥市的孤兒院,沒見過父母,也沒有兄弟姐妹。她一直很孤單,我是這麼覺得的,因為她內心裡總想交朋友。她比我大兩歲。”
接著,瑪麗向我講述了一個可怕的真實故事。
“格洛麗亞發現內莉懷孕了。這種事發生過,其他女孩兒懷孕後墮胎了,但我沒參與,因為我和她們不是朋友。格洛麗亞做了安排,來了一個女人。我不知道她是誰,可女孩兒們說這種事她總做。那天早上,我回來正在睡覺,突然聽見可怕的叫聲,我立刻聽出那是內莉的聲音。我跑到樓下,在一個小房間裡找到她。她正躺在床上尖叫,格洛麗亞和另外兩個女孩兒把她的腿分開,那個女人拿著好像衣針的東西伸進她體內。我衝進去抱住內莉,讓她們住手。她們當然不會聽我的。我也無法止住內莉的疼痛,所以只能緊緊抱住她。”
我讓瑪麗多告訴我一些關於內莉的事。
“太可怕了。那個女人繼續捅著颳著,突然鮮血四濺。床上、地板上,還有那個女人身上都是血。女人說她已經好了,讓她臥床休息幾天就沒事了。她們收拾了屋子,把東西扔到廢墟里,我留下來陪內莉。她面如白紙,依然疼得不行。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有陪著她,給她喂水,儘量讓她感覺舒服一些。格洛麗亞時不時來看看,她讓我晚上陪著內莉,不用出去接客了。”
瑪麗哭了起來。
“內莉時而清醒知道我是誰,時而糊塗。渾身燙得像火燒,我用冷水給她擦身子,可沒有用。她一直在流血,床墊都被血浸溼了。我從早到晚陪著她,她一直疼。第二天早上,她死在了我懷裡。”
瑪麗陷入了沉默,然後怨恨道:“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處理內莉的屍體的。沒有葬禮,也沒有警察來。我猜他們只是把她扔掉了,誰也沒告訴。”
我沉思著,扔掉一具屍體真的可能嗎?如果女孩兒沒有親人朋友,即使消失了,誰又會在意呢?咖啡館的女孩兒知道她,可她們都懼怕那位叔叔,誰也不敢說什麼。如果格洛麗亞或墮胎的女人被捕,也許會以謀殺至少以過失殺人罪被起訴,所以說應該有人在保護他們。我確信還有很多妓女也消失了,而且沒人懷念她們,因為她們通常是無家可歸、沒人要的女孩兒。
幾個月後,瑪麗發現自己也懷孕了,害怕的她一直瞞著沒說。她繼續出去招攬客人,儘管多數時候身體感覺不舒服。她告訴我她想跑,可太害怕不敢離開。起初她對肚子裡的孩子並不在意,直到有一天孩子在肚子裡突然動了,一股母愛緊緊攥住了她的心。這之後的某天,當她在閣樓裡穿衣時,一個女孩兒突然大喊:“瞧,瑪麗懷孕了。”
這件事再也瞞不下去了。
瑪麗驚慌失措,決定必須逃走。她說:“我不在乎他們是否殺了我,但我不能讓他們殺了我的孩子。”
當天晚上,她接了客人上樓,發現“黃金房”的房門開著。她讓男人在隔間裡脫衣服,自己偷偷溜進“黃金房”。房間桌子上放著很多錢,她拿了五英鎊,跑出咖啡館,在大街上一路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