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 林

救援前

她整天躲在屋子裡不出來。我不讓她關房門，於是她就坐在床上。她坐在那裡想心事。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我一點兒都不在意。

她在哭，眼淚流遍了枕頭，也許枕頭套都溼透了。當她出來上廁所時，她的臉又紅又腫。她試圖壓抑住哭聲，彷彿覺得我聽不到似的。然而這屋子很小，又全是木頭做的，沒有任何吸音材料。

她的身體很疼，我可以從她走路的樣子看出來。她不能把重量放在左腿上，這條腿在她跌落林中的時候受了傷。她一瘸一拐地扶著牆走向浴室。在浴室裡她伸出手指觸控著一塊擦傷，那個瘀傷現在已經腫起且發黑。

她在另一間屋子裡聽著我的動靜。我踱著步子去劈柴火，這些柴火足夠在冬天取暖。然而這裡並沒有真正溫暖起來。我確信她始終都覺得冷，哪怕她穿著秋褲裹著被子。爐子裡的熱量傳不到臥室，但她拒絕出來取暖。

我猜我的腳步聲會把她嚇得手足無措。她只專注地聽腳步聲，等待最壞的事情發生。我試圖讓自己忙個不停。我打掃了小木屋，擦去蜘蛛網，撿走死甲蟲，把它們倒進垃圾桶。我取出我們從鎮裡買的東西：罐頭食品和咖啡，運動衫、肥皂和管道膠帶。我修理了前門，用水和紙巾把廚房工作臺擦拭乾淨。這一切都是在浪費時間。我從浴室地板上撿起女孩的衣服。我正準備衝她大吼，罵她懶鬼，斥責她就這麼把髒衣服亂扔一地，但是隨後我聽到了她的哭聲。

我把浴缸注滿水，用一塊肥皂把襯衫和褲子洗了，然後曬在外面晾乾。我們不能永遠這麼下去。這間小木屋只是個臨時過渡的住所。我絞盡腦汁想著接下來要怎麼辦，要是我早在決定把女孩帶走保護起來前想過這些就好了。

她拖著腳從我身邊走過，去用浴室。她被痛打了一頓，走路一顛一跛。我不覺得內疚，但我知道，那是我造成的，在屋外林中，在她試圖逃跑的時候，我打了她。我告訴自己這是她自討苦吃，我告訴自己至少她現在安靜了，不再那麼自以為是了。

現在她知道誰才是做主的人——是我。

我喝咖啡，因為自來水難喝極了。我讓她也喝一些。我給她拿了水，但她拒絕了。她仍然不吃東西。我打算按住她，把那該死的食物硬塞進她的嘴巴。我不會讓她餓死自己的，不會在發生這一切後就讓她這麼了結自己。

第二天早上，我走進臥室。“你早飯想吃什麼？”我問。

她躺在床上，背對著門。半睡半醒時，她聽見我走了進來。出乎意料的腳步聲和在寂靜中突兀響起的話語逼得她離開了床。

這一刻來了，她想著。她過於愣神，沒有聽見我在說什麼。

她的雙腿和被單糾纏在一起，身體想逃離我聲音的方向，雙腳卻沒來得及跟上。她摔倒在硬木地板上。她試圖用腳掙脫被單，身體儘可能地遠離我。她縮到牆邊，顫抖的手緊緊抓住床鋪。

我站在門口，穿著那套我幾乎穿了一週的衣服。

她睜大眼睛驚恐地盯著我，揚起眉毛，張著嘴。她像看怪獸一樣看著我，彷彿我是一個食人魔，要吃了她當早餐。

“你想要什麼？”她哭著說。

“你該吃東西了。”

她強忍著說：“我不餓。”

“真不幸。”我告訴她她沒有選擇。

她跟著我走進了另一間房裡，看著我把據說是雞蛋液——但看起來聞上去都像是狗屎——的東西從盒子倒進平底鍋裡。我看著它們變成褐色，那味道足以令人作嘔。

她討厭我身上的一切。我知道。我能從她的眼睛裡看出來。她討厭我站著的樣子，討厭我的髒頭髮和下巴上的一圈胡茬。她討厭我的手，看它們用平底鍋煎蛋的樣子是多麼醜。她討厭我看她的樣子，討厭我說話的語調和我嘴裡吐出的詞。

她最討厭的，是看到我口袋裡的槍。這把槍無時無刻不在脅迫著她乖乖聽話。

我告訴她，從現在起她不再被允許待在臥室裡了，只有睡覺的時候才能進去。就這麼決定了。一天裡的其他時間她必須留在外面，這樣我就能監視她，確保她吃了喝了拉了。該死的，我就好像在照顧一個嬰兒。

她吃的和一個嬰兒差不多，這兒咬兩口，那兒咬兩口。她說她不餓。不過她吃的那些夠她活下去了，這才是最重要的。

我留意著她，防止她像上次一樣試圖逃跑。當我們睡覺的時候，我把一張比較笨重的桌子推到門口，這樣萬一她試圖逃跑，我就會聽到動靜。我的睡眠很淺，睡覺的時候把槍抱在身邊。我搜查了一下廚房的抽屜，確保沒有留下刀具。只有那把我一直帶在身上的小折刀。

她沒有什麼該死的話要對我講，我也不會試圖跟她聊天。何必呢？我不可能永遠待在這兒。到春天就會有遊客前來，很快我們就要離開。讓女孩見鬼去吧，我想。很快我就要離開，拋下這女孩，坐上飛機離開。在警察找到我之前，在達爾馬找到我之前，我得遠走高飛。

但是，肯定有什麼東西令我猶豫不決，有什麼東西阻止我坐飛機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