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的手指頭摳在木箱縫裡,已經發白了,指甲蓋掀起來半片。
他呼哧帶喘地拽出一個皮面本子,封皮上沾著黑乎乎的油膏。
“這玩意兒壓箱底,”他說著,把本子甩在鐵架子上,“跟耗子窩塞一塊兒。”
鐵架子晃得厲害,震下來幾片鏽渣。
林雨用鋼筆燈掃過本子封面,光斑停在右下角。
兩個褪色的鋼筆字洇在皮革紋路里,她伸手抹掉上面的灰,“秦川。”
她轉頭看我,燈光照得她瞳孔發青。老張湊過來看,肥肚子頂得鐵架子吱呀響,“喲呵,這他媽是你……”
我抓起本子翻開第一頁,紙角黏在一起。老張突然按住我手腕,“當心,”他喉結上下滾動,“七九年礦上文書都愛用這種硫酸紙,沾唾沫星子就化。”
林雨掏出一把小刀遞給我,刀刃在鐵架子上磨出火星子。
“三月十二日,今天下井前吃了五個饅頭。”老張念出聲時,我正用刀尖挑開黏連的紙頁。
他肥手指著第二段,“看這兒,‘把三號礦燈藏在備用通道’……”林雨突然搶過本子,“你他媽瞎念什麼。”
她軍靴踩住老張的腳面,“滾去門口把風。”
老張一瘸一拐往鐵門挪,嘴裡嘟囔:“過河拆橋……”他耳朵貼在門板上,突然哆嗦,“外頭有動靜。”
林雨沒理他,用刀背壓平皺褶的紙頁,“八零年四月七日的記錄被撕了。”
她抬頭看我,“和你領養證明同一天。”
我摸出褲兜裡的銅錢壓在紙頁上,銅鏽蹭出條綠痕。
林雨突然抓住我胳膊,“這字跡……”她掏出之前找到的領養證明對比,“同一個人的連筆習慣。”
老張在門口跺腳,“能快點嗎?真有腳步聲!”
鋼筆燈光掃過泛黃的紙頁,某段文字突然刺進眼睛。
“四月五日,必須在七號前處理掉孩子。”我喉嚨發緊,銅錢在紙面上硌出手印。
林雨突然指著下一頁,“看這個符號。”她用指甲描摹著頁尾的三個波浪線,“配電房鐵門上有同樣的刻痕。”
老張突然竄回來,臉上掛著油汗,“來了來了!”
他肥手抓著鐵架子直晃,“在二樓轉悠呢!”林雨把本子塞進我懷裡,“你繼續看。”
她抄起地上的鐵管往門口走,“老張去把那個櫃子頂住門。”
我蹲在鐵架子後面翻頁,紙頁脆得像是要裂開。
某行字突然跳出來:“今天在福利院見到那孩子,後頸有塊胎記。”
我下意識摸了摸自已的脖子,鋼筆燈的光圈跟著抖了一下。
老張頂櫃子的時候,碰到了檔案盒,嘩啦啦撒了一地。
“七月二十日,他們又來了。”這頁的鋼筆水暈染了一大片,“必須把配電房的...”後面的字被水漬糊成了一團。
林雨突然喊了一聲:“秦川!”她手裡的鐵管砸在門框上,“這符號是不是日記裡的?”
她指著門板內側用血畫的三個波浪線。
老張突然怪叫了一聲:“操!櫃子在動!”他兩百斤的身子壓著鐵皮櫃直晃。
我攥著日記本站了起來,紙頁裡突然掉出了一張照片。
林雨衝過來,用靴子踩住照片,碾了兩下掀起來看,“是你。”
照片上的嬰孩裹著藍布襁褓,後頸露出暗紅色胎記。
老張撅著屁股往這邊看,“要我說,趕緊...”鐵門突然咣噹一聲響,震得燈泡碎片嘩啦啦往下掉。
林雨把鐵管橫在門把手上,“還有多少頁?”
我快速翻動剩下的紙頁,最後幾頁密密麻麻畫著礦道圖。
某個用紅圈標記的岔口旁寫著:“這裡埋著真相。”
鋼筆突然沒電了,光圈縮成一個小黃點。老張哭喪著臉喊:“頂不住啦!”
鐵門把手開始順時針旋轉,林雨用整個後背抵住門板。
“撕下來!”她衝我吼,“把關鍵頁撕下來!”
老張突然撲過來搶日記本,“給我!礦道我熟!”
我一肘子頂在他肋下,他肥肉顫了顫,居然沒鬆手。
“操你媽!”林雨騰出右手扇老張耳光,響聲在密室裡炸開。
老張捂著臉後退,後腰撞在鐵架子上。我趁機撕下最後五頁塞進鞋墊,剩下的甩給老張,“想要就拿去!”
鐵門突然被撞開一條縫,冷風捲著黑絮灌進來。
林雨拽著我往鐵架子後面滾,老張抱著日記本往反方向跑。
黑暗中響起紙張撕裂的聲音,和某種類似野獸的低吼混在一起。
“這邊!”林雨扯開通風管擋板。我鑽進鐵管時,聽見老張在慘叫:“我看不見了!”
他的哀嚎突然變成咯咯的笑聲,“原來是這樣...哈哈哈...”笑聲被沉重的撞擊聲打斷,接著是液體滴落的聲音。
我們順著通風管爬到配電房,林雨突然掐我手腕,“頁還在?”
我摸了下鞋底,點頭。她撕開配電箱後面鬆動的磚塊,“從這兒出去。”
磚縫裡突然伸出一隻青灰色的手,指甲縫裡塞著煤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