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半夜無月,街上無人。一個胖子輕輕從屋頂掠過,足尖一點,如同風中的落葉,幾個翻身之後,落在巷子口。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另一個人女子也從房上飄落下來。
“胡老師?”
“白瑩?”兩人問了身份,走到一處無人經營的小攤。胡老師從角落裡拉出一張椅子,椅子的兩個腳已經斷了,但胡老師坐上去卻穩如泰山。白瑩也拉出一張椅子,並沒有坐下。“天乾物燥,小心火燭。”打更人從巷口走到巷尾,在這偏僻的地方,他的速度總要比平時快些。“天干……”當他走出巷子時,聲音戛然而止。
“人老了,就越發的喜歡安靜。”胡老師彈了彈身上的灰,笑道,“不比年輕人,喜歡湊熱鬧。”
“年輕人也不是都喜歡熱鬧的。”白瑩這時也坐了下來,椅子卻晃動了一絲,“聽說塔子山有一件神器,可以改變人的命運,不知是真是假?”
“你是為這個來的?”
“不是。”
“真的。”胡老師十分肯定的回答。白瑩聽到後,眼中露出了一絲喜悅。
“可是,既然有這樣的神器,為何江湖上卻沒什麼動靜?”白瑩說的很猶豫。
“沒什麼動靜?”胡老師疑惑的看著白瑩,“西南武林的高手,大部分都被困藏區,江南武林的高手,馬嵬驛事變後,到現在都還沒回家。北方地區,又陷入戰亂。”胡老師道,“這還叫沒動靜?”
“您是說,這一切,都是那件神器引起的?”白瑩問道。
“不知道。”胡老師反問,“你家主人讓你來問的?”
“不是。”白瑩連忙回答,“馬上過年了,我家主人,讓我來找先生借把刀,家裡要殺年豬。”
“那裡。”胡老師用手指著灶臺,灶臺上有一口生鏽的鍋,白瑩起身,拿走鍋蓋,鍋裡放著一個包袱一一彭先生的包袱。
“這個東西早該給你們了,可是你們卻還回來了。”胡老師說道,“不然,以你們的身手,怎麼能從彭老二手上拿走。”
“謝謝胡老師指點。”白瑩將包袱拿在手裡端詳,隨即又將包袱扔回鍋裡,用蓋子蓋住。
“好手法。”胡老師讚歎道,“是我眼拙了,這等手法,從彭二手中拿走東西,倒也不難。”
“我替我家主人謝過老師了。”白瑩低頭行禮。
“舉手之勞。”胡老師站起來,緩緩的向外走去,“只是有些事情,你不必去做,有些事情,你做了也沒什麼意義。該去什麼地方,就去什麼地方。”話說完,人也消失在夜色之中,而胡老師坐過的那張椅子,早就碎成了渣。
“什麼意思呢。”白瑩喃喃道。
“他應該是對我說的。”彭先生穿著夜行衣從角落走了出來。白瑩驚訝的看著他,“你跟蹤我?”彭先生沒有說話。
“你跟蹤我?”白瑩又重複了一遍。
“我又不聾。”彭先生道。
“那你不回答我的問題?”白瑩又問,彭先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本就不需要回答。
“胡老師這話是什麼意思?”白瑩並不惱他。彭先生看著白瑩,搖了搖頭,“我也不曉得。”白瑩聽後,點了點頭,也不說話,用手拉著彭先生的衣角。
“你在幹什麼?”彭先生有些不悅。
“想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我在想,我們以後埋在哪裡。”白瑩噗嗤的笑了出來,“好像梓州府也不錯。”彭先生轉頭就走。白瑩跟在後面,一邊走,一邊踢街上的石頭。
“哎喲。誰走路亂踢東西,這麼沒教養。”一個乞丐從破爛堆裡鑽出來。
“是本姑娘我。”白瑩回答道。
“你這個……”乞丐看了兩人的裝扮,“是我擾了姑娘的興致。”
“小乞丐,拿去。”白瑩掏出一塊銀子,扔了過去。那乞丐將銀子撿起,又給白瑩扔了回來。
“你什麼意思?”
“我又不是乞丐。”乞丐痛苦的說道,“我只是沒錢而已。”
“那你的錢呢?”彭先生問。
“借出去了。”
“你都這樣了,還有錢借給別人?”白瑩疑惑的看著他。
“那人是我的好兄弟,他當時確實需要一筆錢。”乞丐說道,“我當時剛好有些富餘。”
“後來呢?”
“後來兵災,我產業沒了,妻子跑了。”乞丐眼中已有些淚水。
“那你為什麼不找你的好兄弟還錢呢?”彭先生問道。
“我問了,他也不容易。”乞丐道,“他若還我了,他就會變成乞丐。”
“大哥,你現在飯都吃不起了,你還擔心別人?”白瑩無奈的笑了,“他也許就不想還你錢。”
“不會的,我們是很好的朋友,”乞丐連忙解釋,“他承認會還我的。”乞丐說罷,又輕輕重複了一遍:“他會還的。”
“你問他要過嗎?”彭先生問道。
“我半年前問他要過。”乞丐道,“他立刻就把存貨低價賣了換錢。”
“然後還你?”
“沒有,他說先還別人了,”乞丐面露驕傲,“因為我們關係好,所以他說晚半個月再給我。”
“那半個月後呢?”白瑩問道:“還了嗎?”
“沒有,他說鋪子的賬和錢莊的賬對不上,等理清了就還我。”乞丐說道。
“然後呢,理清了沒有?”
“理清了,但是錢莊老闆去南方進貨了,莊子上的雜役不敢動東家的賬本,說一個月後再還我。”乞丐越說越沒底氣。
“一個月後呢?還了?”彭先生道。
“沒有,我兄弟說錢已經準備好了,但是家裡出了點急事,忙不過來,等他空了,就親自給我送到家裡。”乞丐說道。
“這回該還了吧。”彭先生道,“我作為一個旁人,都有些聽不下了。”
“沒有,他說和妻子吵架了,錢櫃鑰匙在妻子手上。讓我再等等,”乞丐猶豫了一會兒,接著說道,“然後又找我借了五十兩銀子。”
“你還有錢借給他?”白瑩不可思議的喊道。
“我哪裡有錢,我去另一個朋友那裡借的。”乞丐道。
“活該。”白瑩急得直跺腳,“後來呢,兩口子總不能一直吵架吧。”
“那倒沒有,”乞丐接著說道,“我朋友說兩口子剛和好,總不能開口提錢吧,他想辦法找點錢,買個禮物哄哄。”
“所以,你又給他錢了?”白瑩問道,乞丐低下頭不語。
“我要是你,我就去衙門告他。”
“那不合適吧,”乞丐說道,“大家朋友一場,鬧到衙門去了,面子上抹不開。”
“你那朋友叫什麼名字?”彭先生問道。
“翟仲。”
“那就對了,”彭先生搖了搖頭,“他一定對你說過一句話,你把錢借給他,就是他的再生父母。”
“對對對,”乞丐肯定的說道,“你們認識?”
“其實還有一句話,他沒對你說。”彭先生咳嗽了一聲,“他父母的錢,就是他的錢,既然是他的錢,那他為什麼要還給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