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人應該像瞿斯卓那樣,沒人比少年時期的瞿斯卓更懂得怎樣愛人。
24.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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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夏日,金色陽光自在地灑在少年肩頭,就連他左耳垂上的銀釘也十分囂張地晃著過分奪目的光芒。
京城中無數人想方設法都攀附不上的瞿家少爺此刻正抱著一大束碎冰藍,模樣乖巧地等在操場門口。
“姐姐,能不能和我也拍一張照片?”
瞿斯卓身上穿的還是他逃課後沒來得及換下的中學校服,淺茶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我,求人時的語氣又軟又乖。
前一秒還烏泱泱和我圍一團的同學都很有眼力地散去,舍友呂雙兒半推著我到瞿斯卓的身邊。
“嘿嘿,我就知道你的年下弟弟不會在大喜的日子不來看你,”呂雙兒嗖地一下奪過我的手機,一臉磕到了的姨母笑,“拍照的事就放心交給我吧,你們兩個日常負責曖昧就行了。”
趁呂雙兒忙著調整拍照角度的時候,我偏頭去看瞿斯卓。哪怕這張臉在過去整整一年裡,我已經不止近距離地看過一次,但每當我靠近他或者他靠近我的時候,我還會忍不住在心中驚歎一次又一次。
不愧是被家裡慣著寵著長大的孩子,十七歲的瞿斯卓已經能比一六七的我高出一整個腦袋不說,就連臉頰上的面板都要比很多女孩子白皙細膩,是一看就知道沒受過苦的長相。
見我似乎有話要說,瞿斯卓還特意彎了下膝蓋,傾著肩膀,將自已戴著銀釘的耳朵湊過來。
季夏的蟬鳴不止,四周又都是畢業生們沸沸揚揚的歡呼,他怕會錯過我要說的話。
“瞿斯卓,你又翹課了。”
我的語氣似長輩對小輩的責怪和不認同,就像我平日裡偶爾糾正尤漪最愛犯的小毛病那樣,但又和我面對尤漪時的語氣稍有不同,少了份獨屬於親人間的親暱,多的是普通朋友間恰到好處的疏離。
但顯然我眼前的瞿斯卓並沒有覺醒到這份邊界感,他仗著自已會傻笑,總是利用那張好看的臉扮乖裝可憐。
“這不是沒辦法了嘛,姐姐最後一次的畢業,我總不能不來參加。反正從小我翹過課就比吃過的鹽還多,就算奮發圖強立志當個三好學生,那也鐵定不差今天這一回啦。”
微熱的夏風拂過少年額前的白金色碎髮,他只是最簡單不過的彎了彎眉眼,就讓懷中嬌俏的鮮花都仿若失去了顏色。
我無視少年討好的笑容,目光轉向還在努力調整手機鏡頭的呂雙兒:“好了嗎?雙兒,以後在外別說你是學攝影的了,畢業證在你兜裡還沒捂熱乎,專業技能就忘沒了?”
呂雙兒撇嘴,抬頭看了眼垂直成90度角的太陽:“就這亮得跟酒吧燈球似的太陽,姐沒把你們的臉拍成馬賽克就不錯了好嗎。”
瞿斯卓見我沒有理會他,小心地把花束捧到我的身前:“姐姐……你生氣了嗎?這是我以前親手種的花,感覺會很適合你。”
我淡淡看了眼這些被養的品相極好的碎冰藍,面無表情地推拒了他的手臂:“謝謝,但不用了,拍完照就回去上課吧,你快期末考了,別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
早在瞿斯卓剛開始追我的時候,我就問過他為什麼。
我們只是在拍婚紗時有過最普通的一面之緣而已,甚至當時的我還只是個學生兼職,代替臨時有事的攝影師進行拍攝的工作人員,又不是其他穿著各種漂亮裙子一起來拍照的女孩,一見鍾情的說法未免太過於牽強。
瞿斯卓給我的答案也帶著十六歲少年該有的幼稚。
他說他立志要當一個不良少年,抽菸喝酒燙頭打耳洞那是樣樣不落,各科學習成績也如理想中的爛,其他人眼中所有的叛逆,他都要試。
當然,也不能沒有早戀。
剛上初一的時候,他的女朋友就以天為單位地換,哪怕兩人相處的再好,最多也不會在一起超過五天,因為週六週日是他給自已放的假。
星期五是瞿斯卓的專屬“分手日”,沒有哪個女生會成為“分手日”的例外。
他同樣也不會拒絕任何一個向他告白的女生,只是會很渣地給同一天告白的人排好日期。
那天拍婚紗照的主人公里其實也沒有和他比較熟識的人,不過是剛好趕上了學校上課的日子,沒事翹個課,湊個熱鬧。
回去再向死對頭宋有詞炫耀一番,叫他平時那麼死裝。也不知道哪個愛立乖巧弟弟人設的可憐蛋,因為一上午的數學英語缺席了親姐姐拍婚紗照的第一站。
瞿斯卓不知道,瞿斯卓無所謂,他可是美滋滋地翹課出席了嗷。
而所謂對我的一見鍾情,他一手托腮,一手幫我蓋上外套的帽子。
十一月的晚間,京城就這樣沒有預告地降了初雪。
瞿斯卓同我一起坐在京傳女寢樓下的臺階上,濛濛光影散在他青澀的眉眼間,少年笑得肆無忌憚,坦率又直白地說。
“可能是我初中換女朋友換的太勤,他們都被我練出了處事不驚的精神,這樣乏味的惡性迴圈沒勁也沒意思,但……和一個大我六歲的姐姐談就不一樣了,姐弟戀的愛情長跑感覺好像更能體現出我叛逆的人設和不羈的靈魂!”
十六歲的瞿斯卓在我面前什麼都沒想過要隱瞞,他連多餘的遲疑時間也沒有,對我的告白也不似其他小情侶間肉麻又曖昧的拉扯,卻很像當天的那場初雪。
恍惚間,我彷彿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尤邈的影子,可他們的長相明明沒有一處相似,為人型別和處事風格也大相徑庭,但就是偶然地一瞬,他給我的感覺很像很熟悉。
然而二十幾歲的我對待感情,理智和清醒已能輕鬆地佔據上風,我沒有多餘的心思和時間陪一個未成年孩子胡鬧。
我拒絕了他一次又一次的討好賣乖,瞿斯卓卻玩得更有了興致,大有種纏到我直到答應他的追求不可。
“姐姐,好歹也是我的心意,你能收別的男生送的花為什麼就不能收我的?”少年眼神溼潤,故意拖長尾音,粉嫩的嘴唇微微下撇。
他其實抱著花很早就到了,只是見我正忙著和相熟的同學拍照留念,兀然插上去會影響氣氛就一直乖乖等著,結果等著等著就親眼看到了一個男生也抱著束花送我。
自從我和尤媽媽相見之後,她待我如對尤漪那般,曾經缺少的來自家人的愛也盡數回到了我的身邊。
乾瘦的肢體漸漸有了重量,雙頰凹下去的地方也恢復了健康的樣子,瘦的時候看不出來我的五官竟然更偏向媽媽多一些。
雖然我的復讀分數在京傳裡激不起浪花,但專業選的是我熱愛的攝影,專業課成績便也沒低過。
當一個人自身變得就很優秀的時候,便不會缺少該得到的稱讚與賞慕。
過去黯淡無光的未來真如他說的這般美好,冥冥之中就好像我的一切都在受到他的照拂和祝願。而在我最想看到的未來裡,只是少了一個尤邈。
我沉默半晌,嘴角牽起一絲苦澀的笑,沒多解釋,只是輕輕地一句帶過:“我也沒收他的花。”
“不管不管,這隻能說明你不喜歡他和他的花,難道姐姐也不喜歡我和我的花嗎?”瞿斯卓一手抱著碎冰藍,一手輕扯著我學士服的袖子,撒嬌道,“這可是我親手種的,意義哪裡是他在花店裡隨手買的能比得上的?”
就在我想態度再強硬一些拒絕瞿斯卓時,被晾在一邊曬太陽的呂雙兒出聲清了下嗓子:“咳咳,那個……你們倆要不要擺個姿勢之類的,幹杵在這裡跟兩塊木頭樁子有什麼區別?”
“算了,就這樣……”
我話說到一半,懷裡猝不及防地擠入了一束花,瞿斯卓伸手攬住我的肩膀,強勢地將我帶入懷中,另一隻手包裹著我的手,兩人一起抱著花。
他眼睛明亮地看著鏡頭,而我在那一刻只抬起臉注視著他一個人。
呂雙兒面上露出和我的同款震驚,手下卻一刻不停地按著連拍,邊拍邊鼓勵式地喊:“不錯不錯!就是這個感覺!沒白費兩張長得這麼牛b的臉!”
瞿斯卓揚起笑容,目光湊近我,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說:“姐姐不能和我比心就算了?那我退而求其次,陪我比個耶好不好?”
鬼使神差地迷了眼,我聽話地在自已身前比了個傻里傻氣的耶,他卻一臉得意地在我的腦袋上比耶。
在這個動作被呂雙兒點頭表示被成功的記錄下後,瞿斯卓突然扣著我的肩膀,順勢在我的臉頰上親了一下:“恭喜畢業,姐姐。”
我表情僵了一瞬,驚愕地看著做完壞事就溜到呂雙兒身後嚷嚷要看照片的少年。
呂雙兒顯然也沒想到自已都畢業了還能有幸見證到這一場面,連手機什麼時候飛到了瞿斯卓手裡都沒顧上,徑直走到我旁邊用胳膊肘懟了下我,蛐蛐道:“這你都不答應啊?愛打直球的漂亮弟弟,有錢有顏還會隨時給你提供情緒價值,你真不是什麼唐三藏的轉世嗎?上輩子唸的清心咒一碗孟婆湯下去還沒忘?”
我無法反駁呂雙兒對瞿斯卓的高評價,因為瞿斯卓這個人除了腦回路不太正常,在作為戀愛物件這一方面是真的完美到沒有一處能被人挑剔的。
少年情緒穩定,即使京傳和他的學校距離很遠,他也會堅持每天到我的面前刷存在感,哪怕我忙著上課和兼職沒時間理他,他也從不會在我的面前抱怨一句。
會偶爾試探地給我發各種訊息,哪怕被我不留情面地拆穿:“我沒有談戀愛的想法,不用暗戳戳地打探我的喜好。”
他也會樂此不疲地跟上一句:“配不上姐姐的人才會暗戳戳的搞暗戀,不像我這種一看就和姐姐天生絕配的男孩子只搞明戀,所以除了攝影和我,姐姐你還喜歡什麼啊?”
瞿斯卓追我追的不加掩飾,周圍人很快也發現了我身邊突然冒出來的高中生弟弟,其中不乏有人認出了他瞿家少爺的身份,私底下嘲諷我痴心妄想。
有一次晚自習結束在背後蛐蛐我,被瞿斯卓聽到了,他當場就懟了回去:“你鼻樑上架著的是井蓋吧,不然怎麼看誰都髒?明明是我愛當姐姐的舔狗,沒看我天天都來等姐姐下晚自習嗎?哦,我懂了,我看你就是嫉妒我配得上這麼優秀漂亮的姐姐,才會不惜用汙言穢語讓姐姐踹了我,好踩著我上位!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你有機可乘的!”
他是自小就在愛裡長大的孩子,長大後自然也更懂得如何愛人。
有瞿斯卓在,我好像永遠都不會擔心內耗自已。
“希璨,班長在班群裡問大家了,下午要不要搞個畢業聚餐,晚上還可以到隔壁唱歌。我看底下回應的人挺多的,你去嗎?”
呂雙兒低頭刷著手機訊息,我隨口應道:“去的人多嗎?多的話就去吧,但我還得先把行李送回公寓,他們定好幾點了嗎?”
“嗯……大概是八點多的局吧,本地的有要和父母回家一趟,外地的多數在實習和兼職時租了公寓也要回去送東西。班上的人目前幾乎都說去,畢竟過了今天,大家散得天南地北,以後想要聯絡還挺難的。”
瞿斯卓輕蹙了下眉:“八點那麼晚啊……你們在什麼地方聚餐唱歌啊?”
“說起這個,瞿少爺應該很熟悉,就在瞿林兩家合作下的AL。”呂雙兒朝我眨了眨眼,“反正大家都是成年人,提前逛逛以後工作常去的幾家會所也好。”
“……”瞿斯卓閉了嘴,低頭又牽上我的袖口。
我看出了他不想讓我去,因為……
“哎呀,自家開的會所想必瞿少爺瞭解得很,根本不用擔心會出什麼事的。現在的天氣也一天比一天熱了,希璨晚上聚餐的時候,剛好可以穿之前姜彥然送你的那件清涼小裙子。”
姜彥然就是在操場上送我花的男生,只不過他是表演專業的,恰好以前和我在同一個社團中工作過。
去年系裡有場禮儀活動,我先前準備的裙子被來幫忙的學妹撒了奶茶。幸好姜彥然家裡做服裝生意,學校附近剛好就有名下的實體店鋪。
趁活動還沒開始,姜彥然親自跑去給我找能上場的衣服。活動結束後,他說這條裙子很適合我就送我了,我轉他錢也不收,帶著不欠人情的心理,我和姜彥然的關係也比之前近了很多。
在瞿斯卓光明正大地追求我期間,曾經和我有聯絡的男生幾乎都自覺沒機會地斷了,他們不敢和瞿家少爺搶人,除了姜彥然。
看了眼要碎掉了的瞿斯卓,我無奈輕笑:“你別逗他,什麼清涼小裙子,不就是一件普通的及膝連衣裙嗎?只是和我先前自已準備的長裙相比短了一些而已。”
“切,短了一些,短到差點沒把你安全褲露……”
我連忙伸手堵住呂雙兒的陰陽怪氣,眼神裡帶著幾分威脅地瞪著她,皮笑肉不笑道:“哈?一個連專業課知識點都記不住的人,還能指望你記得去年姜彥然送的裙子?要是真有那麼短,恐怕我連審都過不了,更何況上臺。”
“所以……他送你的裙子你都能收,就是不肯收我種的花……”
我看了眼還被扯住袖子的那隻手,要是不瞎的話,瞿斯卓只要稍微低下他那顆尊貴的頭顱看一眼,就能看見這隻手正在忙著包他拍照時塞過來的花。
“這不是收了嗎?而且當時他送我裙子只是單純為了救場,你別多想。”
瞿斯卓無辜地睜大了那對淺茶色的狗狗眼:“姐姐現在都對我用上了渣女語錄,果然我還是比不上一塊姜對嗎?”
姜?……好像也沒錯,姜彥然的確姓姜。
吃瓜前排呂雙兒笑得整個人都在顫,我嫌棄地怕她口水流我手上就鬆開了,轉身要拿瞿斯卓手上的手機,結果瞿斯卓這小子十分果斷地把我的手機舉過頭頂。
我:“……”
“姐姐,AL不是什麼好地方,不適合你去。”
“瞿少爺的營銷手段就是不一樣,自已惡評自已家產業。”呂雙兒下意識覺得接下來的內容自已聽大機率得收費,單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好了,我家離這邊比較遠,我得先回去送行李了,晚上見美女!”
我在搶手機的間隙裡點頭嗯了一聲,瞿斯卓就又把手機舉高了幾分。
“別鬧,畢業聚餐而已。我年紀可比你大得多,之前又不是沒去過,就算真出了意外,那也是成年人之間的事情。”
“我知道,但是今天晚上……”
“就今天晚上,”我語氣冷淡,對少年帶著懇求的目光視若無睹,“以後就算我想和大學同學聚餐都很難。”
“好吧,”瞿斯卓妥協地將手機遞到我面前,呼吸不自覺地放輕:“那……那塊姜也會去嗎?”
我接過手機,低頭朝寢室的方向走,雖然行李在昨天晚上就收拾得差不多了,但最麻煩的還得是從五樓搬下來。
“……我不知道,但一般來說大家都會在散場前聚聚的。當然他和我不同專業,沒那麼有緣都選在AL的。”
“姐姐要回寢室搬東西嗎?”瞿斯卓在京傳跑了一年,對京傳地理的熟悉度甚至比我還高,“畢業後的寢室,家屬是可以進去的吧,那我能幫姐姐嗎?”
“不用了,就一個包和行李箱而已,其他東西我都提前搬到公寓了。高中生的下午又不是沒課,照也拍了,花也送了,你回去吧。”
瞿斯卓目露哀怨:“可今天是姐姐畢業的日子,我還想一整天都陪在姐姐身邊的。”
我無奈抬手戳了下少年因不滿而鼓起的臉頰:“瞿斯卓,咱倆到底誰才是需要人陪的小孩啊?”
“我是……所以我才需要姐姐陪我嘛。”
看著瞿斯卓微微泛紅的臉頰和滿是委屈的眼睛,我服氣地嘆息一聲:“好好好,就今天一天,等搬完行李之後再回去。”
一個才十七的孩子而已,不想回學校上課,自已也不能把他捆回去壓著上。
哪成想瞿斯卓這個人看著好哄,實際上……
“姐姐,你怎麼能用完我就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