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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他是我的未來,我是他的一生

愛是一瞬間降臨的事。

我們是無法決定我們到底去該愛上誰,去不該愛上誰的。

可能某一天春光正好,那個穿著白襯衫的清秀少年,剛好出現在了某一路口,他就僅僅是在陽光下站了片刻,我們的心就會不受控制的愛上他。

但同樣是這個人,可能他天天在我面前穿著白到發亮的襯衫,我卻對他毫無心動的感覺。

所以……真正愛的配方,其實不過是天時地利人和的集合,也就是我們所謂名為“緣分”的東西。

21.6.11

——

高考的最後一天剛好是沂水私立放假,住宿生們回家的日子。

我又站在了那個十字路口,不知道懷揣著哪種心理,我站的位置還是幻象中尤邈曾經站過的地方。

這裡可以清晰地旁觀到沂城的繁華喧囂與路人們的熙熙攘攘。

炎熱潮溼的氣息沉重地被車流掀起,空氣中帶著將要降下暴雨的黏膩感,道路旁的綠植蔫嗒嗒地垂頭零落。

突然“啪”地一聲,是雨點砸在傘面上的聲音。

緊接著四周開始此起彼伏地交織起雨聲與車馳過積水的嘩啦聲。

恍惚間,我朦朦朧朧地好像聽到了尤邈的聲音。

“你是在……等我嗎?”

我心頭一顫,呼吸都小心翼翼地變得緩慢了些許,轉過身,就看到了少年持著一把黑傘站在我的身邊,為我擋去了天空降落的雨水。

相比他的出現,更令我驚愕的是少年身上的變化。

他變了很多。

許是受到了黑襯衫與黑褲子的搭配影響,他看起來身形修長,也很消瘦,露出來的面板略顯蒼白,長長的睫羽垂下,遮住了平日那雙眼睛裡所煥發的生機與光芒。

就連他的氣質也不一樣了,如果說之前的他像是被棵陽光照耀的向日葵,那麼現在的他更像是朵陰鬱帶刺的黑玫瑰花,既危險又神秘,與之前我見過的尤邈,判若兩人。

“你……”我本是想問他前階段為什麼突然退學了的事,但話到嘴邊,覺得自已沒什麼資格和立場去過問他的生活,就改了口,“你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樣了。”

尤邈突然俯身,嘴角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低沉的聲音幾乎是貼著我的耳朵灌入:“如果我說這就是我原本的樣子呢?”

隨著他的靠近,我莫名感覺到周圍原本悶熱的空氣變得陰涼了許多。

“那你之前……”

我無法分析他話裡的含義,甚至大腦一時間都無法將過去的尤邈,同眼前的這個少年聯絡起來。

他眸色微微一深,脫口而出:“全都是我裝出來的。”

沒有一秒鐘的猶豫,彷彿是私下裡演練了無數遍這句話。

“為什麼?”

與上一個問題的回答不同,這次尤邈停頓了很久才道:“因為有人喜歡。”

他的答案倒是出乎我的預料,我竭力忽略掉心底莫名湧上來的異樣情緒,輕聲問:“那怎麼不繼續裝了?”

“沒必要了。”尤邈對上我的眼睛,偏頭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拿著雨傘那隻的手漸漸收緊,用力到骨節泛白,青筋凸起。

“那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尤邈怎麼會不知道我想問的事,但他既然當初選擇了一聲不吭地突然退學,就已經決定了不會將原因告訴任何人。

哪怕是我……

更何況是我……

少年執拗的目光望著遠處,不肯看我一眼,就連說話時的語氣裡都帶著股冰冷和疏離:“就算你知道了,也沒有意義。”

“那麼沒有意義的事,為什麼你還要在下雨的第一時間來見我?為什麼你還要為我撐傘?就讓我在這裡等不到你,在這裡一個人澆到雨停不好嗎?”

我不是沒有看見,少年把傘的大部分都罩在了我的頭上,他自已卻被淋溼了不少,只是穿的黑衣服不明顯,但時間一長,布料已經肉眼可見地貼在了他的身上。

我伸手握上冰涼的銀色傘杆,動作強勢地將傾斜的傘面推正了,雖然傘內的空間不大,但我們卻可以靠得更近些。

少年呼吸一滯,終於垂下眸子,神情認真地著我的臉,像是個長輩般耐心地教導我:“叢希璨,你的世界裡不應該只有我,你不該被困在我的身邊,只圍著我一個人轉。這樣的你,讓我很難看到你生命的價值在哪。”

重生,是多麼十分難得的機會啊,又是多麼極其渺茫的機率,會降臨到我的身上。

平生兩趟人間,我卻從未靠著重生主動去爭搶過什麼,自已的軌跡也和上輩子的差不多頻率運轉著。

本來這一世的開始,我就是為了死亡而來。

而留住我的最後希望,只是一場從不存在過的夢境,瑰麗的火燒雲,與眼前時而真切,時而虛幻的少年。

它們,就像是拖著我不斷往前走的最後一根稻草。

稻草不能斷,一斷,人就會迷失,心也會破碎。

見我不說話,尤邈的眉心皺得厲害,唇瓣用力地抿了抿:“你還可以擁有未來,無論是好的,壞的,未來都是你沒有看過的。”

果然美好的人所看到的世界,都要比我看到的要美好得多,光是最夢幻至極的“未來”一詞就被描述的處處充滿著溫暖與希望。

我忍不住自嘲地笑出了聲,看向少年的眸子裡空洞洞的:“可是我的過去,我的現在,美好的部分都少得可憐。”

“未來這個詞只能靠著想象支撐起來,就像一顆永遠也吃不到嘴裡的糖。在越苦澀的環境裡,就越難以想象到它的甜,甚至……說不定它也不甜,和過去,現在,沒有什麼兩樣……”

“但如果這顆糖是你的話,我可能還會期待一下未來。”

這句模稜兩可的話在說出去的瞬間,我就有些後悔了。

原來人一上頭起來,是真的會不管不顧地,把藏在自已心底裡的,最真實的想法一股腦都傾訴出來。

小心地偷瞄了眼少年平靜無波的眼睛,我有些失魂落魄地垂下腦袋,乖乖地當個鵪鶉。

兩人就這樣保持沉默地面對面站著,安靜地一起聽著雨點敲打著傘面和地面的滴滴答答,先前一直被他們忽略掉的環境噪音,在此刻恍如受人指揮的協奏曲般一同整齊地奏響。

過了好半晌,尤邈才幽幽地嘆了口氣:“如果我的存在能讓你產生對未來的希望,這很好,我很開心我能幫助得到你。但你不能侷限於我,不能僅僅因為這個人是我。”

他的聲線一點點變輕變啞,像是情人相擁間的呢喃細語,又像是大人無奈地安撫不聽話的孩子。

“我不會……專心地用一生都跟著你,我更不會永遠地都陪在你身邊,如果沒有了我,那你該怎麼辦?”

我的腦海中漸漸浮現出上次在這個十字路口的時候,我所看到的幻象,少年少女一起約定看海的畫面,不再出聲反駁。

他有他自已的生活,他有比我好上一萬倍的選擇。

他是我上輩子十八年,與這輩子八年的生活中,遇到的最重要最特別的人。

重要的是他救過我,特別的是……好像有很多,譬如他會對著我露出溫暖的笑,還會神情溫柔地和我說話……

他是我心裡面的首席,也或許在我這個排名裡,只有他一個人。

現在的他是自由的,未來的他是別人的,他會屬於誰的,都不會是屬於我的。

叢希璨,你看啊,他的生活從來都不缺你一個,你能給他帶來什麼幸福嗎?

你自已都過得不幸福,還想著拖累他一起變得不幸嗎?

叢希璨,你不該這麼的自私。

不要犯傻,你連自已的幸福都很難維持得住,哪裡可以讓他感受到幸福?

這種大事,還是得學會退位讓賢才行。

總會有人,比你更在乎他。

也總會有人活比你更加璀璨,生得比你更加漂亮,比你更加能令他心動。

上輩子過去的十八年裡,從來都沒有被人喜歡過的你,也從來都沒有喜歡過別人的你,你該知道,這份情是你不應該享有的。

清醒一些,理智一些,不過就是一個尤邈而已……

我緊緊蹙著眉,每一次的呼吸都如同在密閉的空間裡掙扎著,胸腔悶痛,好似無法順暢地引入氧氣。

我就像是隻被困在敞開著門的籠子裡的鳥兒,明明有一道可以逃出去的門,卻不斷地傻傻在籠中徘徊。

內心的自我懷疑似海浪般瘋狂地湧入心頭,說不出的悲傷頃刻間氾濫成災。

天真,我只是從縫隙中幸運地窺見了一點他的亮光而已,怎麼還敢渴求地徹底佔有他?

我還能怎麼辦?不過就是換種方式,再體驗一次死亡而已。

說我浪費人生也好,說我不珍重生命也罷,如果可以,我好好的一個剛剛成年的人,未嘗不想活到我曾經也向往過的未來。

哪怕是當個只會逃避的懦夫,只會縮頭的烏龜,現在的我也不想自已一個人再面對上輩子黯淡無光的未來。

“尤邈,好像你每次和我見面時說的話,都像是在和我告別一樣。”

驀地,尤邈臉色慘白,眸光裡的錯愕僅僅一瞬,就被他重新掩蓋住了。

可惜我低垂著腦袋,並沒有留意到。

“你對我好,我也希望你能過得好,我知道我不該在這個時候就來影響你原本的生活軌跡,我也知道我的出現會牽連到你,會給你帶來不好的事,可是……”

糟糕的天氣,會波及人的心情,雨絲滴進路邊的積水會泛起圈圈漣漪,同樣人的心臟也會因為痛苦而變得皺皺巴巴。

我大著膽子,用自已的手指輕輕勾住少年垂在身側的手:“我身邊就只有你,除了你,沒有人能再對我好了,如果你不想再對我好了,等到那時候再讓我一個人好嗎……”

我自知我的請求太過無理,但是懇求你,被光溫暖到的人怎麼會甘心再次回到黑暗寒冷的地方。

我只是太久沒被人溫柔地待過,才會一時沉溺到最普通的善意中。

也許對尤邈而言,他做的每一件事,不過是他舉手之勞,是像他一樣的好心人都會伸出援手的小事。

但對我而言,這就已經很貴重了。

再一再二,我知道不會有再三,所以……等下一次他再拒絕我的時候,我會老老實實地回到我該待的角落裡,面臨我該體驗的黑暗……

尤邈沒有說話,他動了動手,輕易地就從我的手中抽出。

我身體一僵,仿若跌入了冰窖之中,滾燙著的心徹底涼了下來,連帶著眼前的視線都變得模糊不清。

慌亂與無助侵蝕了我所有的感官,心痛得強烈,也不知道自已有沒有哭。

然而下一秒少年垂在身側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手指輕輕擦拭著我的臉頰。

“對不起。”

他輕聲說著,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和我道歉,他做的明明也沒有錯,無理取鬧的人是我,應該道歉的人也應該是我才對。

我能感受到他指尖的顫抖,張了張嘴,嗓子哽咽著發不出聲音,便對著他搖了搖頭。

眼淚順著尤邈修長漂亮的手指滑入了他的掌心,淚滴微涼,卻一路燙到了他的心底。

可是他越擦,我的眼淚就流得越兇。

如果這個時候,他沒有以這種笨拙的方法安慰我,或許我還不會這樣大肆地在他面前哭。

但是一有人來安慰,委屈的情緒就像是受了雨水滋潤的芽,持寵而嬌地生長出來,仗著他的不忍心,得寸進尺。

尤邈認認真真地給我擦了好久的眼淚,見止不住,就收回了自已的手,緩緩閉上眼睛,突出的喉結上下滑動了兩下,彷彿在與自已的內心掙扎著做決定一般。

我只感覺到後背被一隻溫熱的手掌按住,兩人間的距離不斷縮減,直到隔著不到兩厘米的空氣,身體虛虛地貼在一起,尤邈才停下動作,不再逾距。

我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就改變了主意,緊張地僵直著身體,看著中間被特意留出來的縫隙,小心翼翼的不敢動半分。

我憋紅了張臉,也不再哭了。

少年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錯亂的呼吸聲,毫無章法的心跳聲,一時間竟也分不清楚到底是誰的。

“Il mio cuoreè e sarà sempre t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