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秦川把最後一塊硬餅掰碎了,泡進涼茶裡。
陳平蹲在門檻上,磨著匕首,刀刃颳著磨刀石,聲音像耗子啃木頭。
“趙坤往試煉谷塞了十七個人,”他朝地上啐了一口黑痰,“北邊山道,第三棵歪脖子樹下,埋了絆馬索。”
秦川把碎餅渣撈進嘴裡嚼著,“讓他們埋。”他從靴筒抽出一截竹管,管底沾著點黃泥。
這是昨兒後半夜,從伙房樑上摸來的,裡頭塞著趙坤小舅子和燒火丫頭的私通訊。
陳平瞅見竹管上烙著金線菊紋,眼皮跳了跳,那是戒律堂專用的火漆印。
山門前擠滿了人。穿灰袍的外門弟子忙著給拉車的靈獸喂草料,幾個穿錦緞的公子哥湊在石碑旁賭骰子。
秦川貼著牆根走,還是被孫浩瞅見了。“這不是咱們的殘界英雄嘛!”
孫浩故意把鐵護腕摔在地上,咣噹一聲,驚起幾隻麻雀,“聽說您要闖蛇窟?
我這有上好的雄黃粉,賒您二兩?”
人群裡冒出幾聲嗤笑。穿紫衫的姑娘用帕子掩住口鼻,好像秦川身上帶著殘界的腐臭味。
秦川從袖袋摸出個油紙包,慢條斯理地解開。
雄黃味混著腥氣竄出來,紙包裡躺著半截蛇蛻,正是孫浩上個月在靈獸園丟的那條碧鱗蟒的皮。
“接著。”秦川把蛇蛻甩過去。孫浩手忙腳亂去接,蛇蛻突然炸成粉末,撲了他滿頭滿臉。
看熱鬧的弟子鬨笑著,漸漸散開了。孫浩抹了把臉,發現掌心裡黏著些暗紅色的粉末。
他湊近聞了聞,臉色一下子白了,這是赤尾蠍的卵殼磨成的粉。
卯時三刻,戒律堂的錢長老敲響了銅鑼。他腰間掛著十七把鑰匙,走起路來叮噹作響。
“試煉谷開三日,取龍涎草的人獲勝。”他跺了跺包鐵皮的靴子,震落幾隻正在啃鞋幫的食金蟻,“醜話說在前頭,今年穀裡多了三十六個新坑,昨天剛埋了三個探路的雜役。”
秦川摸了摸袖口的補丁,粗麻線底下藏著三枚血紋釘。
釘帽上的暗槽裡灌了火蜥蜴的毒腺液。前頭有人擠過來,他側身讓過,順勢把一枚釘子別在那人腰帶的玉扣縫裡。
穿綠袍的胖子還在往前擠,完全沒注意到玉扣正在慢慢變黑。
進谷的一瞬間,秦川后脖頸的汗毛豎了起來。
殘界裡養成的本能讓他立刻縮肩滾地,三支鐵頭箭擦著髮梢釘進身後的樹幹。
樹冠裡傳來撲稜聲,扔箭筒的灰影竄走了,看身形像是張麻子手下那個偷雞的瘦猴。
“見者有份!”穿金線滾邊袍的公子哥突然拔劍。
劍光劈開的不是敵人,而是身旁同伴的背囊。
曬乾的龍眼菌灑了一地,他抬腳就踩:“王兄藏著這等好東西,莫不是想獨吞功勞?”
秦川繞開扭打在一起的兩人,手指在巖壁上快速摸索。
青苔底下有他半年前刻的記號,現在被新生的苔蘚蓋住了。
他摳掉一塊苔蘚,露出一個歪歪扭扭的“川”字。
殘界的經歷,讓他學會在每塊踏腳石上都留後手。
瘴氣從腳底漫上來時,前頭傳來慘叫。穿藍布衫的漢子跪在地上,抓撓喉嚨,指縫裡滲出黑血。
秦川摸出一顆藥丸,含在舌底。這藥,是拿陳平養了三年的蟈蟈換的。
他踢開擋路的屍體,屍體懷裡滾出個玉瓶,瓶口塞著的布條,正滲出綠汁。
觀測臺上,劉長老的茶碗見了底。銅鏡裡映著谷中的亂象,穿杏黃衫的少女,把同伴推進毒沼。
“今年這批崽子夠狠。”他捻著鬍子笑,“比咱們那會兒強。”
唐羽沫站在最邊上的柱子旁。她今天特意換了新打的銀步搖,可沒人往她這兒瞧。
鏡中閃過秦川貓腰鑽山洞的背影,她指甲掐進掌心。
三個月前,這男人還像條瘸狗似的,躺在柴房,現在居然能避開趙坤布的七道暗卡。
步搖墜著的珍珠顫了顫,她想起那日秦川把定親玉佩摔在她腳邊時,濺起的碎玉碴子,劃破了繡鞋上的鴛鴦眼。
秦川在巖縫裡摸到黏糊糊的東西。不是毒蟾的卵,是半凝固的人血。
他貼著石壁挪了半步,頭頂簌簌落下些石粉。
殘界裡那些會擬態的巖妖,就愛玩這套把戲。
他甩出根纏著爆炎符的繩索,火光炸響的瞬間,有什麼東西尖叫著竄走了,在石壁上留下焦黑的抓痕。
溪水突然暴漲,衝下來幾具浮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