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夏,天總是亮得早一些。
陸府的側門被開啟,發出吱吱的輕響,大娘子吳氏身邊的崔媽媽正外出回來。
守門的小廝面上帶著討好的笑,崔媽媽回去後先去了趟廚房,見銅鍋裡煮著梨湯,便舀了一碗端去吳氏的房裡。
陸承安這幾日都早出晚歸,崔媽媽掀開簾子進內室的時候,吳氏正倚在床頭醒神。
“大娘子醒了?快來喝碗梨湯潤潤喉。”
崔媽媽將梨湯放在床頭的矮几上,吳氏見狀便掀開被子下了床,待仔細漱了口,又拿帕子淨了面後,她才端起那碗梨湯來喝,想到今日又要去錦繡堂吃齋菜,吳氏喝得有些勉強,崔媽媽是跟著她從孃家陪嫁過來的,自然知道她在想什麼。
只好柔聲勸慰:“每月裡也就兩回,大娘子還是忍著些。”
吳氏喝完後,便去了陸思湘的房裡,見她也起來了,索性就帶著她一起去錦繡堂給陸老夫人請安,母女二人親暱地挽著胳膊走在青石小徑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你與賈翎相處這麼久了,可發現他有什麼不好的地方?”
吳氏有意和陸思湘敞開心扉聊一聊,這賈翎的家世雖說與陸家大差不差,陸思湘嫁過去甚是算高嫁,陸承安與陸承學兄弟也把他誇得花一般的好,可她始終覺得陸思湘能配得上更好的郎君,不過倆人已經定親,她也只敢在心裡想想。
陸思湘在吳氏面前倒是沒那麼藏著掖著,她毫不掩飾對賈翎的誇讚:“我覺得他極好。”
她這樣肯定,自然是問不出什麼來了。
吳氏暗自撇了撇嘴,又岔開話題:“今年的秋闈,賈翎也要下場,也不知他到底是個什麼水準。”
“母親!”陸思湘怪異地拉了她一下:“您今日怎麼回事?說話哀聲哉道的。”
“您就放心吧,他是有真才實學的,我雖不能力保他上榜,但他對我也是真心實意的,爹爹和二叔不是說了麼,這科考之事也要看運氣,即便他今年沒考上,那不是以後也還有機會麼?”
吳氏好笑地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陸思湘的額頭,嗔怪道:“你呀!就這麼幫著他說話?”
陸思湘挽著她的胳膊撒嬌:“我哪有——”
“母親和爹爹在我心裡永遠是最重要的,賈翎只能排在第二。”
吳氏側目:“連你哥哥都被他擠下去了?”
陸思湘笑了笑,不再接話。
吳氏一邊撫著她的手,一邊緩緩走著,陸家在燕京算得上是清流之家了,她雖出身也不高,父親在淮州書院只是個教書先生,彼時的陸家也只是剛擠進官場末流的角色,她嫁給陸承安也能稱得上門當戶對。
可如今情況不一樣了,陸家在十幾年前就搬來了燕京,陸承安也在慢慢往上爬,雖說現在官職也不高,但他在官場上游刃有餘,結交了不少同為清流的官員,景和帝如今又頗有些重新重用文臣的勢態。
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錦繡堂的門口,吳氏微嘆一聲,只希望這賈翎爭氣些,她的湘姐兒嫁過去了日子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掀開簾子進了屋內,就見二房的陳氏和陸思如姐弟已經到了,姜昭也噙著笑坐在陸老夫人下首,只有陸世衡關在自已的院子裡溫書,沒有過來。
陸世銘如今真是變了個人一樣,捧著一卷書安靜地坐在一邊看,陸老夫人和姜昭說著話,時不時的眼睛會往他那邊瞥上一眼。
吳氏心中瞭然,二叔才華橫溢,妯娌陳氏也出自書香門第,陸老夫人年輕時更是讀過不少書,一家子人怎麼看都是肚裡有些墨水的。
偏生二房的陸世銘橫空出世,自幼不是同人打架就是闖禍。
如今他改了性子,陸老夫人不得不多注意一點兒。
陸思如見到陸思湘,自然地拍了拍一旁的座椅,讓她坐在自已身邊,陸思湘剛坐下沒多久,就聽見外頭院子裡傳來腳步聲,有個丫鬟領著門口的小廝福安走了進來。
吳氏喝茶的動作一頓,問:“有什麼事兒?”
福安將雙手舉過頭頂,眾人這才看見他手上捧著請帖,吳氏放下茶杯走過去,將請帖拿到手中一看,不由地有些皺眉:“賀府來的?”
說完又將請帖遞給了陸老夫人。
“母親,這賀尚書官位這麼高,與咱們家八竿子打不到一處,家裡幾個哥姐兒也同賀家無來往,怎地辦個賞荷宴還邀請上我們了?”
這請帖上明明白白寫了大房二房幾個小輩的名字,除了吳氏和陳氏,連姜昭的名字也在上面,陸思如覺得稀奇,湊到陸老夫人身邊一看,驀地想起去年與賀婉君在街上的爭執。
她皺著眉頭“嘖”了一聲,道:“祖母,這賀婉君和我們有仇呢!”
眾人皆望向她,陸思湘也反應過來,她連連點頭:“是,先前賀婉君就在珠光閣搶了昭昭看中的簪子,浴蘭節那日我們又在街上碰見了,她那時候竟想當街搶姑母留給昭昭的遺物。”
吳氏知道小姑子陸氏只給姜昭留了根玉蘭花簪做念想,平日也經常在姜昭頭上看見那根簪子,她竟不知幾個小輩與賀婉君居然有牽扯。
陳氏神情誇張:“這麼明目張膽地搶?昭姐兒,你怎地不和我們說?”
“多謝二舅母關心。”姜昭莞爾一笑:“不是什麼大事,我這不是還好好的。”
陸世銘此時也放下了手裡的書,他先是嗔怪地問姜昭怎麼不把這件事兒告訴自已,若他知道有人欺負她,定會讓那賀婉君鬧點笑話出來,然後又摸著下巴分析:“你們說,她跟你們有仇,那她為何還要邀請咱們去賀府?”
眼珠子轉了一圈,他驀地拍手,得出結論:“這莫不是場鴻門宴?!”
陳氏拍了拍他的手,輕斥道:“別瞎說!”
陸老夫人拿著請帖端詳了片刻,問還站在門口的福安:“來送請帖的人可有說些什麼?”
“說了說了!”福安連忙答道:“說是邀請了不少清流世家,不過她來送帖子的時候只同我寒暄了兩句,說完又急著往下一家趕了。”
陸老夫人聞言便點了點頭,吳氏示意丫鬟和福安退下去,陸思如盯著那張請帖看了半晌,她扯了扯陸思湘的衣袖,問:“二姐,你不覺得這請帖有些奇怪嗎?”
眾人聞言都盯著那張請帖,陸思湘從陸老夫人手中接過那張請帖細細打量,等目光落到封面上時,她遲疑地開口:“......這畫瞧著像是四妹妹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