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四妹妹畫的？”

吳氏不大相信，她搖了搖頭，反問：“你四妹妹嫁的是柳家，柳青宣如今還未有成就，她怎麼會與賀家攀上關係？”

陸老夫人渾濁的眸子清醒了不少，她問陸思湘從哪裡看出來的，陸思湘指著封面上的一處，道：“褚西席曾說過四妹妹作畫很細緻，落筆時總愛將尾端拖得尖一些，後來四妹妹經她指點改了畫風，但這個小習慣卻是沒變。”

“褚西席曾向我和三妹妹展示過四妹妹的畫，這裡我記得很清楚。”

陸思如聽她這麼一提，也想起來這麼一回事兒，她盯著請帖琢磨片刻，驀地睜大眼睛：“還真是這樣，祖母，我也見過四妹妹的畫，這裡真的一模一樣！”

室內靜了一瞬，陸思湘的話得到了證實，陸思柔真的與賀家有交集，但吳氏和陳氏面色都不太好看，陸老夫人更是將臉沉了下來，方才她們說賀婉君曾一度去搶姜昭的東西。

吳氏正仔細回想著，一旁的陳氏忽然出聲：“我記得，浴蘭節那日，柔姐兒也跟著你們出去了吧？”

經她這麼提醒，吳氏頓時想起來了，那日陸思柔還在婆母這裡掉了幾滴眼淚，打發她回去後，柳姨娘又跑去求陸承安，陸承安心一軟就答應了。

吳氏的臉霎時就沉了下來，眼神更是透著凌厲，她就知道陸思柔不知悔改！

“既然柔姐兒那日也在場，她自然也知道昭姐兒被賀婉君欺負的事兒，明知賀婉君動機不純，還幫著她來畫這破帖子，還來邀請咱們家的幾個哥姐兒去參加什麼賞荷宴？我自問從未虧待過她，她何時變得如此歹毒了？！”

她氣不打一處來，也顧不得陸老夫人還在一旁坐著了，見她情緒激動起來，陸思湘連連去拍她的後背順氣，陳氏也琢磨出味道來，她贊同吳氏的想法，若是隻有大房二房的小輩倒也罷了，偏偏這請貼上還寫了姜昭的名字。

她可不信賀府會屈降尊貴來邀請一個表姑娘。

定是憋了壞心思。

“大嫂說得也沒錯，柔姐兒雖嫁出去了，但到底姓陸，怎麼還胳膊肘往外拐呢？”

“婆母。”陳氏轉頭問陸老夫人的意見：“要不咱們將這帖子拒了？就說他們感染了風寒。”

陸老夫人偏頭看向一直沒說話的姜昭，問：“昭姐兒，你怎麼說？”

吳氏與陳氏也回頭望去，也是，此事最重要的還是姜昭的意見，畢竟與賀婉君有齟齬的人是她，合該先問問她的。

姜昭神色平靜，見眾人的視線都落在自已身上，她輕聲開口：“舅母不妨收下這帖子，我想，賀尚書的千金還不至於小氣到如此地步，四表妹也許只是機緣巧合之下認識了賀姑娘，而且......”

“若這真是鴻門宴，四表妹真如二舅母說的那樣的話，大舅母，您是嫡母，或許還能及時規勸四表妹一番。”

她笑得無害，道：“至於賀姑娘想要我的簪子，無非是見這簪子合她眼緣，我早就忘了這件事了。”

吳氏還要說些什麼，陸老夫人那邊已經下了結論：“昭姐兒說得沒錯，老大媳婦，柔姐兒雖出嫁從夫，但她始終姓陸，與咱們家裡幾個哥姐兒一脈相連，她若犯錯，家裡這幾個也少不了被牽連，這帖子就收下吧。”

她這麼一提醒，吳氏倏地反應過來，是啊，陸思柔是嫁出去一了百了，湘姐兒和如姐兒還在家中呢，衡哥兒馬上就要下場，若這節骨眼兒上損壞了陸家的名聲，那可真是無法挽救了。

恨恨地掃了一眼請帖，她終是點頭應了下來。

離賞荷宴也不過兩日，姜昭索性就在陸府住了下來，又向童清告了一日的假。

她還是跟著陸思如一起睡，陸思如倚在小榻上咬著點心，漫不經心地晃著手臂：“昭昭，上次你同我說，想做什麼就去做，我這些日子想了好久。”

“我喜歡的東西太多了，一時半會兒我也選不出什麼最喜歡的。”陸思如又咬了一口點頭，將嘴裡塞滿後，口齒不清道：“那寺廟的和尚開口閉口都是一個緣字，我是不是也要再耐心等等我的緣分？”

姜昭有些側目：“這又不是什麼很著急的事，我覺得還是一切順其自然地好，實在想不出來就暫時先別想了，你不如先想想明日去賀府要穿什麼衣裳。”

提到這個陸思如就來勁了，她三兩下吃掉手裡的點心，翻身從榻上起來，淨了手後就開啟了自已的八寶櫃，她將陳氏替自已新裁的夏衣都拿出來，一一擺在床上，又拉著姜昭湊到床前替自已挑選。

她雖貪吃，在裝扮自已一事上倒也上心，姜昭替她選了一套湖綾淡藍色三襉裙，又搭了淡粉直袖衫。

陸思如試穿在身上後站在銅鏡前欣賞了好一會兒，倆人直至半夜才沉沉睡去。

一夜很快就過去了。

晨光熹微，姜昭的腰間搭上一條柔軟的手臂，她輕輕睜開眼睛，對面的陸思如還睡得正香。

她輕手輕腳下了床，走到院子裡打量著從樹隙中灑下來的陽光，有路過的丫鬟向她行禮，這動靜也吵醒了屋內的陸思如。

她方才還睡得很沉，眼下醒了之後倒是一改往日的迷濛之色，洗漱後就拉著姜昭開始打扮。

“昭昭，我告訴你，陸思柔這人蔫兒壞，她肯定在等著看你的笑話。”陸思如拿著簪子在她頭上比劃：“今日咱們就好好打扮一番！不讓別人看輕了去！”

等到倆人收拾妥當，陳氏也差丫鬟過來催促了，陸思如嘴上應了之後，又往姜昭辮子上別了幾朵顏色鮮豔的絨花，這才挽著姜昭的手一起出了門。

馬車一路駛到離賀府不遠處的空地上，陸思湘抬手掀開車幔，遠遠瞧去，賀府門口停了不少馬車，陸陸續續有裝扮精緻的姑娘從馬車上下來，門口的小廝正笑著迎客。

姜昭垂下眼睫，不再看那邊。

去年這個時候，她和童清一起站在四寶齋的門口，望著這些貴女們去王勉府上參加賞荷宴，如今她也是其中一員。

童清曾說，這些貴女生來便是人上人，吃山珍海味，喝瓊漿玉液。

見她在發呆，陸思如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示意該下馬車了。

姜昭這才發現車伕已經拉著馬車到了賀府門口，她跟在陸思如和陸思湘的身後下了馬車，賀府屋簷下做工精緻的門匾就出現在眼前。

她彎起嘴角笑了笑。

小廝弓著身子來迎幾人進門，只略微頓了頓腳步，姜昭就毫不猶豫地踏了進去。

童清說得不錯，人上人的生活總是精緻體面，連門口小廝身上的打扮都比一般人要強。

進了賀府，帶路的丫鬟領著陸府眾人來到花園附近的垂花門處，吳氏與陳氏在最前面，陸思如與陸思湘在她二人身後跟著，姜昭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她緩緩抬眸打量了一下四周。

燕京的席面沒有太多講究，男席與女席之間只用幾道精緻的屏風象徵性地隔了一下，賀婉君將亭臺劃到了女席這邊，男席那邊則是架了幾排矮几與軟墊。

只不過兩邊的席面都正對著那汪荷花池。

身後有貴女緩緩走來，瞧著端莊大氣，路過姜昭時還帶起一陣芳香。

躲在角落裡的少女神色平靜。

今日她來賀府，可不是來觀賞貴女的。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