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松離開大廳後,雙手攥緊,指節因用力過度而發白。
不敢回頭看那面牆,那個容納著他罪惡靈魂的精緻容器。
旅館的燈光昏暗,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像一道裂縫,將他與過去的自已徹底割裂開。
走廊盡頭,是他的房間。他開啟門,冷淡的灰色牆壁和陳舊的傢俱迎接著他。
李松坐在床沿,臉埋進雙手,腦海中翻湧著陳旭的影像——那個被他逼入絕境,最後死在他面前的瘦弱男人。
李松睜開眼,發現自已站在一條陌生的街巷中。
他的腳下是一條狹窄的石板路,兩旁的高牆擠壓著空間,牆上的青苔彷彿在滴水,散發出一股溼冷的黴味。
“李松……”一個低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輕得像風,卻又帶著一股無法忽視的冰冷。
他猛地轉身,卻只看見一面牆。那牆壁破舊,佈滿裂紋,似乎稍一觸碰便會崩塌。
但在他凝視的瞬間,牆上的裂縫竟如同活物般蠕動,變成了一張慘白的臉,空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盯著他。
“陳旭?”他脫口而出,聲音嘶啞得像沙礫在喉嚨中打磨。
牆上的臉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裂縫進一步擴大,彷彿一隻巨大的嘴巴在無聲地笑著。
忽然,牆壁猛地坍塌,灰塵遮天蔽日,濃霧中,陳旭的身影從瓦礫中爬出。
他的動作僵硬,像是一具被線操控的傀儡,每一步都帶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感。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陳旭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像是來自地底深淵。
他的眼睛漆黑一片,沒有瞳孔,空洞得讓人心寒。
李松的呼吸急促,喉嚨像被什麼東西卡住,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他想要後退,卻發現自已的腳像是被釘在地上,動彈不得。
陳旭步步逼近,他身上的衣服破碎,血跡斑駁,眼神中的痛苦和怨恨像針一樣刺進李松的靈魂。
“你為什麼不救我?”陳旭再次質問,這一次的聲音變得更加刺耳,每一個字都像尖刀劃過金屬,刺得人頭皮發麻。
“我……不是……”李松拼命搖頭,試圖辯解,可嘴唇顫抖著,發不出任何清晰的詞語。
陳旭冷笑,突然抬起右手,露出手腕上深深的勒痕,那是當初李松用繩索束縛他時留下的痕跡。
“你記得嗎?那條繩子,是你親手繫上的。
我求你,放過我一次,可你卻說,‘這不是我的選擇,是你的報應’。”
“夠了!別說了!”李松終於喊了出來,聲音裡透著絕望與恐懼。
陳旭卻毫不在意,他繼續走近,直到與李松僅有一步之遙。
他伸出手,食指冰冷如鐵,輕輕點在李松的額頭上。
頓時,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湧入李松的腦海。
畫面猛然一轉,李松發現自已身處一間破舊的房間。
地板上鋪滿了散亂的檔案和空啤酒瓶,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腐敗的氣味。
牆角的桌子上擺著一盞昏黃的檯燈,燈光下,陳旭正瑟縮在椅子上,雙手抱著頭,渾身顫抖。
“我真的沒錢了……”陳旭喃喃自語,聲音中透著無盡的疲憊。
門突然被踢開,李松年輕時的身影大步走了進來。
他穿著黑色風衣,臉上掛著冷笑,手中提著一根沉重的鐵棍。
“陳旭,我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已不珍惜。”
年輕的李松冷冷地說道,聲音裡沒有一絲感情。
陳旭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恐懼與絕望。“李哥,再給我點時間,我一定會還的!求你了!”
年輕的李松沒有回答,他抬起鐵棍,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
“時間!”年輕的李松低吼著,臉上掛滿了瘋狂的怒意。
他抬起腳,一腳踹向陳旭的胸口,將他踹得撞到牆上。
畫面再一次轉換,李松看到自已站在漆黑的巷子裡,手中握著一把鋒利的刀。
陳旭跪在他面前,身上滿是淤青和血跡。他的雙手合十,不斷地哀求:“求求你,放過我……我有家人,他們不能沒有我……”
然而,李松卻抬起了刀,眼神冰冷如霜,語氣裡沒有一絲波動。“你不值得。”
刀子刺入陳旭胸膛的那一刻,鮮血噴湧而出,濺在李松的手上,溫熱而黏膩。
他看著陳旭緩緩倒地,眼神中的光芒一點點消失,直到徹底黯淡。
“李松……”低語聲再次響起,將他拉回到黑暗的巷子裡。
“你無法逃避。”陳旭的聲音低沉,帶著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他緩緩抬起手,指向李松身後。
李松回頭,看到的是一面巨大的鏡子,鏡中映出的是他滿手鮮血的模樣。
他的臉色蒼白,眼中滿是驚恐與悔恨。
“你犯下的罪,終將回到你身上。”
陳旭的聲音在他耳邊炸裂,整個夢境開始崩塌,牆壁倒塌,地面裂開,無數雙手從裂縫中伸出,抓住了李松的雙腳,將他一點點拖向深淵。
“不要!放開我!”李松瘋狂地掙扎,可那股力量無窮無盡,將他徹底拖入了黑暗的深處。
李松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已依然躺在旅館的床上。
他的額頭滿是冷汗,胸口劇烈起伏,手指緊緊抓著被褥,指節因用力過度而發白。
“只是夢……”他喃喃自語,可心臟依然劇烈地跳動著。
他知道,這不僅僅是夢,而是旅館對他的審判。
他無法逃避,也無法否認,只有直面那些罪惡,才能從這場噩夢中真正解脫。
第二天清晨,李松走下樓,發現大廳的氣氛比昨夜更加壓抑。
蘇瑾站在那面牆前,目光落在李松的靈魂容器上,神色平靜卻深邃,彷彿能看透一切。
“睡得還好嗎?”蘇瑾的聲音溫柔,卻帶著一絲審視。
李松搖了搖頭,他知道自已無法隱瞞任何東西。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了陳旭。他質問我,為什麼要這麼對他。”
蘇瑾微微點頭:“這是正常的。
旅館不會讓你的記憶只是簡單地重現,而是會讓你一次次直面自已的罪惡,直到你不再逃避。”
她緩緩轉身,將手指輕輕搭在靈魂容器上。
那容器微微震動,散發出暗紅色的微光,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掙扎。
“你的試煉還沒有結束,李松。”她低聲說道,“真正的救贖,不僅僅是承認自已的罪,更要去面對罪的後果。”
蘇瑾的話讓李松渾身一震。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畫面——一個瘦小的女人,拉著一個尚在蹣跚學步的孩子,站在法庭外對他說:“你還我們丈夫,還我們父親!”
那是陳旭的妻子和孩子。
李松刻意忘記了他們,甚至有意躲避。
他清楚地知道,自已欠的不只是陳旭的命,還有這個家庭的未來。
“旅館會指引你去尋找他們。”蘇瑾的聲音再次傳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果然,他口袋裡多出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個地址。
他拿著紙條,心情複雜,既想去彌補,卻又害怕面對他們的指責。
旅館的大門推開,外面的世界彷彿隔著一層薄霧,模糊而虛幻。
李松沿著紙條上的地址,找到了一間破舊的公寓樓。牆壁斑駁,樓道里散發著一股陳腐的氣味。
他敲了敲門,片刻後,一個面容憔悴的女人開啟了門。
她的眼裡佈滿血絲,雙手滿是粗糙的裂口,顯然是長期勞動留下的痕跡。
“你是……誰?”女人的聲音冷淡而警惕。
李松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他低下頭,從口袋裡掏出一沓錢,遞了過去。
“這是……”他聲音嘶啞,“是我欠你們的。”
女人的目光從前移到他的臉上,隨後猛然瞪大了眼睛。
“是你!”她的聲音變得尖銳,手中的碗“啪”地一聲落在地上,碎片四散。
“是你害死了陳旭!你還敢來!”她撲上前,狠狠地推了他一把,眼淚奪眶而出。
李松沒有反抗,他甚至覺得這一推是自已應得的。
他跌坐在地,低聲說道:“我知道我犯了錯……但我想盡力彌補,哪怕一點點。”
女人抱著頭蹲下,痛哭失聲。那種無法掩蓋的悲痛讓李松更加難以原諒自已。
這一刻,李松明白,金錢無法填補她的痛苦,更無法讓一個破碎的家庭重新完整。
但他不想逃避了,無論旅館還會帶給他怎樣的考驗,他都決定承擔自已的責任。
“旅館讓我明白了我的罪惡,也讓我知道,贖罪的路遠比我想象的更加艱難。”他在心中默唸。
他站起身,看著那個哭泣的女人,語氣鄭重:“我不會逃避,也不會只留下這點錢就離開。
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可以隨時告訴我。”
雖然女人沒有立刻回應,但她的哭聲漸漸減弱,像是一點微弱的光,透進了李松內心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