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的燭光微微搖曳,空氣中瀰漫著不安的寧靜。
牆上那一排整齊排列的靈魂容器散發著詭異的光澤,彷彿在注視著每一個進入這裡的人。
蘇瑾和林承澤站在李松的靈魂容器前,蘇瑾的目光深邃,似乎在透過那容器直視某種更深層次的真相。
李松坐在大廳的椅子上,雙手緊握,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他的眼睛盯著地面,整個人像被抽空了一樣,顯得疲憊又絕望。
那些夢境的畫面仍然在腦海中回放,如同詛咒一般,糾纏著他,讓他無法喘息。
“你現在覺得輕鬆了嗎?”蘇瑾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令人無法忽視的力量。
李松抬起頭,嘴唇顫抖了片刻,卻無法回答。
他想說出“輕鬆”這個詞,可那些潛藏在心底的罪惡感卻如藤蔓一般,迅速地將他窒息。
林承澤打破了僵局,他走到李松面前,蹲下身子,語氣溫和卻帶著探究:“李松,你覺得,這個容器裡裝的,是你的靈魂,還是你的罪惡?”
李松愣住了,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在他的理解裡,容器是旅館對他懲罰的象徵,象徵著他罪惡的過去被永遠鎖在了這裡。
但現在,林承澤的話讓他心中隱隱升起一種不安的念頭:他的靈魂和罪惡,究竟能分得清嗎?
蘇瑾輕聲說道:“罪惡和靈魂,其實從來都是一體的。
每一次你做出的選擇,都是靈魂的一部分。
真正的審判,不是把罪惡鎖在這裡,而是讓你看清自已,面對它。”
李松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似乎想要反駁,卻最終選擇沉默。
回想起那些夢境,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
旅館不僅讓他回憶起了自已的罪行,更讓他看到了一面鏡子,那鏡子裡的人,正是他自已。
“可是,我已經付出代價了……”李松的聲音低沉沙啞,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
他雙手抱住頭,痛苦地低喃,“我已經承認了錯誤,也受到了懲罰,為什麼還要這樣折磨我?”
蘇瑾走近一步,聲音柔和卻不失力度:“承認錯誤並不是終點,李松。
旅館想告訴你的,是悔悟並不僅僅是說‘我錯了’,而是看清你的本質,明白你的罪惡是如何滋生的,然後去改變,去承擔,去彌補。”
李松搖頭,眼角滲出淚水。
他感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窒息感,就像那夢境一樣,無數雙手正在抓住他,將他拖入更深的深淵。
他不敢面對,也無法逃避,只能在這無邊的恐懼中掙扎。
“李松。”林承澤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多了一份堅定,“你有沒有想過,你害怕的,不是你的罪惡,而是害怕正視真實的自已。”
這句話如同一把利劍,直接刺穿了李松心中最深的防線。
他猛地抬起頭,眼神中充滿了掙扎與迷茫。“真實的自已……那是什麼?難道我只能是個罪人嗎?”
“真實的自已,是那些選擇的總和。”
蘇瑾的聲音中帶著某種篤定,“旅館在審判的,不是你的過去,而是你的現在和未來。
你想逃避,卻始終無法擺脫,因為只有直面它,你才能找到真正的解脫。”
大廳陷入了短暫的沉寂,只有燭火發出的輕微聲響。
李松低下頭,雙手緊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突然意識到,自已一直以來的恐懼,並不是旅館的折磨,而是旅館揭開的真相——他從未真正面對過自已的內心。
“如果我能重新選擇……”李松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幾乎不可聞。
蘇瑾輕輕搖頭:“時間不會倒流,但你的選擇從現在開始依然重要。
李松盯著靈魂容器,眼神空洞,彷彿被其中閃爍的光芒吸進了另一個世界。
悔恨如同一條毒蛇,纏繞在他的胸口,冷冷地吐著信子。
那是一種遲來的痛感,像一根利刺,扎得他無法喘息。
他才意識到,自已錯過了太多。
他不是沒有機會過一種更好的生活,他不是天生冷漠無情的人。
他本可以擁有那些普通而珍貴的幸福,但他選擇了另一條路,一條將他引向深淵的路。
他想起了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
那時,他還年輕,手裡抱著一個剛買來的相機,拉著女朋友的手漫步在公園裡。
她叫安然,是個溫柔的女人,總是喜歡用一雙透亮的眼睛看著他,那眼神裡充滿了信任和愛意。
她對他說:“李松,你拍得真好,等以後我們有了家,一定要用你的鏡頭記錄每一個重要的瞬間。”
那一刻,李松記得自已笑得很真誠。
他甚至認真地想過,安然或許就是那個能陪他走到白頭的人。
他們一起規劃過未來,談論過孩子的名字,甚至想過要在城市邊緣買一棟小房子,過一種平凡卻幸福的生活。
可這一切,在他第一次決定用不正當的手段牟利時,便戛然而止。
“你變了,李松。”
安然離開的那一天,淚流滿面,“我以為你會成為一個值得依賴的人,可你卻讓我覺得越來越陌生。
我愛的人,不會是這樣只想著賺錢的人。”
李松記得自已當時是怎麼回答的。
他沒有挽留,也沒有愧疚,而是冷冷地說:“你不懂,這是現實,生活需要錢。”
安然走了,帶走了他生命中最溫暖的一部分。
他沒有回頭,只是將自已埋在一個又一個專案裡,用金錢堆積起一座虛假的高塔。
他告訴自已,這是值得的,為了成功,犧牲點感情沒什麼大不了。可現在,站在這旅館冰冷的大廳裡,他突然發現,那時的自已是多麼荒唐。
他錯過了什麼?他錯過了一個真正愛他的人,錯過了一段本該充滿歡笑的時光,錯過了一種更溫暖的生活方式。
他本可以用相機記錄下生活的美好,而不是將目光牢牢鎖在那些令人窒息的數字和合同上。
還有家人。他很久沒有想起過父母了。
“松兒,你現在這麼忙,連家人也顧不上了嗎?”母親輕聲問道,眼裡藏著淚水。
“媽,別說了,我是在為咱們家掙面子!”他不耐煩地回了一句,甚至沒陪母親吃完一頓飯,就急匆匆地離開了。
他知道母親想要的,從來不是面子,而是陪伴,可他卻用冰冷的藉口將這份期待擊得粉碎。
後來,母親生病住院,他也只是打了幾通電話,寄去了一筆錢,卻沒有出現在病房裡。
他總覺得,錢能解決一切問題,可現在回想起來,那些鈔票換不回母親一次溫暖的擁抱,換不回他父親滿頭白髮的沉默嘆息。
李松閉上眼,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他錯過的,不只是那些親密的關係,還有活著本身的美好。
曾經的他,也喜歡過清晨的陽光,也會因為一杯熱茶的香氣而感到滿足。
他享受過和朋友在小巷裡擼串、喝啤酒的暢快,也體會過站在山頂俯瞰城市燈火時的震撼。
可他把這些全都拋在腦後,換成了冷冰冰的利益和數字。他追求的“成功”,將這些美好的瞬間一一剝奪,讓他的人生變得灰暗無比。
“為什麼我會走到這一步……”他喃喃自語,聲音中帶著無法掩飾的自責。
或許,是因為他太害怕失敗,太害怕變得平庸。
他以為自已只有不斷往前衝,才能證明自已的價值,可他忘了,真正的價值不在於站得多高,而在於擁有多少真實的情感和記憶。
靈魂容器前的光芒晃動了一下,像是在回應他的思緒。
李松看著它,心中生出一種無法抑制的悲哀。
他曾經擁有那麼多機會去過更好的人生,可他卻親手將它們毀掉了。他錯過了愛,錯過了親情,錯過了那些只屬於活著的人的美好。
“旅館的故事遠未結束,李松。”蘇瑾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這是你的第一步,未來的路,需要你自已走下去。”
李松沒有回頭,只是默默點了點頭。
他知道,這趟旅程,不僅是對他的審判,更是他重新認識自已的機會。而這一切,不過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