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紙傘在雨中緩緩旋轉,傘骨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我數著那二十四根傘骨,每根都刻著不同朝代的年號:從\"景祐元年\"到\"甲申年\",正好是蘇氏畫命師傳承的二十四代。
\"你知道為什麼是二十四根嗎?\"少女的聲音突然變得蒼老,她旗袍上的瑪瑙紐扣一顆顆崩開,露出下面由歷代先祖畫像拼成的面板。每幅畫像都在滲血,顏料順著傘骨流下,在地面匯成八卦陣圖。
我摸向脖頸的疤痕,那裡突然灼痛起來。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七歲那場車禍後,我在醫院牆紙上塗鴉時,曾畫過一把撐開的油紙傘。當時只覺得傘下應該有人,卻怎麼也畫不出那人的面容。
\"因為二十四節氣,因為二十四山向...\"少女的傘尖點地,青磚縫隙裡鑽出半透明的貓尾草,\"更因為二十四代畫命師的魂魄,都被釘在這傘骨上。\"
橘寶突然發出防空警報般的嚎叫,它脖子上的青銅鈴鐺裂開,露出裡面轉動的星盤。狸糕的耳尖傷口迸發青光,照出傘面上密密麻麻的命籤——每支籤都繫著一段被篡改的命數,末端拴著客戶的生辰八字。
\"看看你的天命筆。\"少女的判官筆指向我腰間。硃砂筆頭正在融化,滴落的液體在空中凝成歷代先祖的遺像。我這才發現每代蘇星見臨終前,都在用最後的力氣畫同一把油紙傘。
記憶突然清晰:四百年前的初代畫命師,在太湖底用龍脈釘住時空裂縫時,曾將一支判官筆插入自已眉心。那支筆化作傘骨,撐起了整個蘇氏命理體系。而每代繼承人在臨終前,都會將魂魄注入新的傘骨,維持這個脆弱的平衡。
\"但你打破了規則。\"少女的旗袍突然燃起靛藍色火焰,露出下面由無數時鐘零件拼成的軀體,\"七歲那年,你用《續命圖》救下雙貓,導致傘骨出現裂痕。\"她的聲音裡帶著齒輪轉動的咔嗒聲,\"為了修補裂縫,我們不得不...收割更多時間。\"
我這才明白那些失蹤的客戶去了哪裡——他們的命數被製成命籤,像標本一樣釘在傘面上。每支籤都在滲血,血珠順著傘骨流下,在地面匯成我的掌紋。
\"現在輪到你了。\"少女的傘尖刺向我胸口,卻在觸及面板時突然軟化。我低頭看見自已的血管正在變成傘骨,面板上浮現出墨梅圖案。腕間的硃砂痣裂開,露出裡面轉動的星象齒輪。
橘寶與狸糕同時躍起,它們的剪影在空中融合成太極陰陽魚。當光芒散去時,我發現自已正站在一幅巨大的《傘中人》畫像前。畫中的油紙傘正在收攏,傘下的人影逐漸清晰——那是我自已的臉。
\"契約已成,輪迴再啟。\"無數個蘇星見的聲音在時空中迴響。當我再次睜開眼時,發現自已站在2004年的畫齋門前,手裡握著那支剛蘸過顏料的天命筆。簷角的青銅風鈴輕輕搖晃,鈴舌上刻著\"甲申年制\"。
橘寶從門縫裡擠出來,項圈上掛著嶄新的青銅鈴鐺。它身後跟著只右耳帶傷的狸花貓,正用翡翠色的瞳孔打量著我。雨絲穿過它的身體,在地上畫出六芒星的圖案。
\"要改命嗎?\"我聽見自已說出這句世代相傳的開場白,喉間泛起鐵鏽味。客戶是個穿月白旗袍的少女,她撐著的油紙傘上,墨梅圖案正在緩緩綻放。
在傘沿抬起的瞬間,我看見她眉心嵌著的硃砂筆頭,那正是我遺失的天命筆筆帽。而她的生辰八字,赫然與七歲那場車禍的日期完全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