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窯深處的祭壇在雷暴中顫動，九百雙琉璃貓眼同時爆裂。我攥著墨瞳的尾尖劃過掌心，血珠滴在九尾貓陶俑額間，釉彩剝落處露出蘇墨鈴蒼白的臉——她竟將自已煉成了陣眼。

\"阿姊，該醒了。\"

陶俑突然睜開異色雙瞳，左眼金芒穿透時空，映出1948年的雨夜：蘇墨鈴跪在龍窯前，將親弟的腿骨混入陶土。當第一尊貓俑出窯時，暴雨中的龍窯突然化作青銅巨貓，將方圓十里的野貓盡數吞入窯膛。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煉貓冢'。\"我扯斷纏在腕間的硃砂繩，繩結處墜著的民國銅元正反兩面都浮現我的生辰，\"你們蘇家人，代代都是養器人。\"

墨瞳的九尾突然插入祭壇裂縫，尾尖鈴鐺震出往生咒。橘寶躍上陶俑頭頂，金瞳燒穿蘇墨鈴的偽裝——她心口嵌著的翡翠耳墜裡，九百隻貓靈正在啃食親弟的魂魄。

操場方向傳來驚天動地的貓嚎，三十多尊人面貓身陶偶破土而出。學生們脖頸浮現青銅脈紋，正隨著陶偶的動作跳起往生舞。女教師化作的灰貓突然從井底躍出，銜著塊帶血的窯磚撞向祭壇。

\"坎離相濟，陰陽倒轉！\"

我咬破十指在虛空作畫，血珠凝成蘇氏祖傳的百貓鎮煞圖。墨瞳的九尾蘸取窯灰補全最後一筆，當貓眼點亮的剎那，整座龍窯突然化作水墨在雨中暈開。

時空裂縫中伸出青銅貓爪，蘇墨鈴的陶俑突然炸裂。翡翠耳墜裡的貓嬰尖叫著撲來，被狸糕的鈴鐺殘片釘在半空。橘寶趁機躍入裂縫，金毛燒穿八十年前的契約——癸未年那紙典當契的\"永世輪迴\"四字，正被貓爪撕得粉碎。

\"星見，用這個！\"

墨瞳突然扯下自已一尾，尾骨化作硃砂筆落入我掌心。九尾貓祭壇開始崩塌，我蘸取九百貓靈的血淚在虛空勾畫逆轉符。當最後一筆與蘇墨鈴額間烙印重合時，翡翠耳墜突然化作齏粉，親弟的殘魂裹著晨光升騰而起。

操場上的陶偶集體僵直，學生們掌心的血泥化作紅蓮綻放。女教師帶來的黑貓擺件自動拼合，在晨曦中凝成嶄新的命理筆——筆桿刻著\"見龍在田\"，筆鋒沾著蘇墨鈴最後一滴淚。

龍窯徹底坍塌時，墨瞳的八尾纏住我的腰身躍出廢墟。懷中的翡翠碎片映出最終畫面：1948年的蘇墨鈴抱著貓骨坐在窯口，將逆轉\"蘇\"字最後一筆刻入親弟天靈。而現世的枯井深處，青銅碑上新生的\"酒\"字正泛著硃砂光澤。

三日後，城隍廟偏殿。

簷角新換的青銅鈴在暮色中輕響，我望著《百貓鎮煞圖》上昂首的玄貓，它爪下按著的正是煉貓冢殘片。墨瞳蜷在香案上舔舐斷尾，九尾已重生如初，只是尾尖多了縷銀白。

橘寶忽然叼來泛黃的信箋，祖父的字跡在夕陽下顯現：\"畫命師的本分，是替那些說不出口的債主畫個圓滿。\"信紙背面的新鮮墨跡繪著教室場景——穿校服的少女正在教墨瞳辨認甲骨文，窗臺上蹲著只尾生金毛的玄貓。

戌時三刻，最後一位學生家長送來染血的陶貓。當貓眼觸及畫布的剎那，簷角銅鈴無風自動，九百道貓影從《百貓鎮煞圖》躍出，銜著往生咒融入暮色。

墨瞳突然躍上屋脊，九尾在星空下綻如蓮華。它額間烙印與我的胎記共鳴，城北新出土的青銅碑文正隨月光流轉——\"酒\"字最後一筆微微上挑，化作靈貓翹起的尾尖。

子時的梆子聲漫過江南水巷時，我蘸取晨露調開新墨。雨露麻畫布永遠留著一角空白，等下一個執念深重的人，或者，一隻不願往生的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