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井裡滲出的黑潮在青磚地面蜿蜒,每道水痕都浮著層貓眼似的熒光。橘寶蹲在井沿舔爪子,金瞳裡映出我腕間新鈴鐺的倒影——那鈴芯竟嵌著半粒青銅貓牙,隨著潮湧規律地震顫。
穿校服的少女突然抽搐著抓住我衣角,她腕間的貓形胎記正在滲血:\"井底下...有東西在學貓叫...\"
狸糕的尾巴捲起塊雨花石砸進井口,漣漪盪開的剎那,整條巷子的野貓齊刷刷望向西北。我蘸取少女的血在井沿畫符,血珠卻逆著重力向上飄浮,凝成個倒懸的蓮花盞。
\"不是學貓叫。\"我扯斷三根頭髮纏住鈴鐺,\"是那些東西在模仿貓叫引魂。\"
橘寶突然躍入井中,金毛在漆黑中撕開道裂口。藉著一瞬的光,我看見井底青銅碑表面爬滿貓爪印,每個凹痕裡都嵌著片帶血的指甲。少女突然口吐祖父臨終的囈語:\"星見吶,當年那幅百貓圖不是用來鎮煞...\"
話音未落,黑潮暴漲。狸糕的鈴鐺炸出十二道銀梭釘住井口,我拽著少女後退三步,原先站立處已冒出青銅色的貓尾草。草葉間纏著縷白髮,髮梢繫著褪色的蓮花符。
\"申時三刻到了。\"我掐破少女中指,將血珠彈向倒懸的蓮花盞。血光映亮的井壁上,赫然顯現出八十年前的場景:祖父抱著剛足月的我,正將滴血的畫筆按在青銅碑的\"蘇\"字上。
橘寶的吼聲從井底傳來,帶著重重回音。我解下新鈴鐺系在少女腕上:\"抓緊,這是你最後一魄的船票。\"
黑潮突然化作巨手將我們拽入井中。下墜時瞥見狸糕化作虛影融進鈴鐺,而井壁的貓爪印正滲出帶著檀香的膿血。少女的尖叫聲中,我們跌坐在青銅碑頂,底下鎮壓的赫然是具生有九條貓尾的骸骨。
\"原來百貓圖缺的那隻...\"我摸著骸骨額間的蓮花烙痕,\"在這兒。\"
橘寶從碑文裂縫鑽出,叼著半截燒焦的畫卷。當殘卷觸及骸骨時,九條貓尾突然立起,每根尾骨都串著七枚青銅鈴。少女腕間的鈴鐺自動飛向貓尾,補齊了最末端的缺口。
井外傳來老者的狂笑,青銅碑開始龜裂。我扯過少女的手按在骸骨眉心:\"念你撿到的那隻貓的名字!\"
\"墨...墨瞳!\"她剛喊出口,整具骸骨突然裹上血肉。新生的狸花貓睜開異色雙瞳,左眼金芒如橘寶,右眼銀輝似狸糕,額間蓮花烙痕正是蘇氏族徽的變體。
黑潮在貓嚎中退散,井口垂下條硃砂繩。我們攀著繩索上升時,底下傳來青銅碑徹底崩塌的轟鳴。老者立在井邊的身影正在風化,他頭上的往生咒文一塊塊剝落,露出底下與我相似的眉眼。
\"父親...\"我下意識脫口而出,又猛地咬住舌尖。懷中的墨瞳突然炸毛,九條貓尾將老者殘影抽成飛灰。
晨光刺破雲層時,少女腕間的鈴鐺悄然碎裂。橘寶蹲在井沿梳理金毛,尾尖多了縷銀白。墨瞳躍上博古架打翻調色盤,群青與赭石混成的顏色,正是八十年前百貓圖遺失的那抹黛紫。
巷口早點鋪的熱氣裹著香氣飄來,我望著掌心新生的貓爪形紋路,突然聽見祖父的聲音混在風鈴裡:\"畫命師的債,得用九世貓命來償...\"
墨瞳突然叼來張泛黃當票,抬頭寫著\"民國三十三年典當物:一截貓尾骨\"。當票背面,少女的校服照片正在緩緩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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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時二刻,城隍廟偏殿的香爐突然自燃。我望著墨瞳在《百鯉圖》新增的第九十九尾玄貓,它爪下按著的正是老者風化前最後的神情——那抹凝固的、釋然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