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當空,急診擔架撞開畫齋大門時,簷角銅鈴突然結出冰凌。橘寶炸毛躍上橫樑,金瞳照亮患者潰爛的右臂——皮肉間嵌著半枚青銅蓮花瓣,正隨著脈搏翕張。
\"城北古董市場送來的。\"護士手套沾滿靛藍色黏液,\"他說在挖...挖什麼青銅樹...\"
狸糕突然竄上急救箱,鈴鐺震碎玻璃藥瓶。淡黃色煙霧中,患者毛孔湧出細密水珠,在青磚地面匯成逆五芒星。我扯開他浸透的工裝褲,發現膝蓋以下已變成青銅質地。
\"三十六個時辰。\"我蘸取黏液在宣紙暈染,墨跡竟自動勾勒出青銅神樹紋樣,\"碰過帶蓮花底款的東西?\"
橘寶抓撓患者揹包,扒拉出沾滿泥漿的青銅鳥尊。這件西周酒器腹部鼓脹如孕,狸糕的月瞳照出器內蜷縮的胎兒狀黑影。噹啷一聲,器蓋突然彈開,竄出的黑霧凝成戴蓮花面具的人形。
\"坎中滿,離中虛。\"我割破患者耳垂取血調硃砂,血珠卻懸浮空中組成卦象,\"有人在用活人養器靈。\"
雨露麻畫布無風自動,患者突然發出非人尖嘯。橘寶躍起在空中織就金網,我揮毫潑墨卻被反震脫手。狼毫筆墜地的剎那,狸糕尾巴捲起畫刀凌空劈砍——刃光過處,患者胸口浮現出青銅澆築的蓮花鎖。
\"畫反卦!\"我撕開患者衣襟,就著潰爛傷口描繪映象圖騰。橘寶突然抓破前爪,金血滲入顏料時,整張畫布泛起青銅冷光。當最後一筆落在蓮花鎖眼時,急診室突然瀰漫出土腥氣,青磚縫隙鑽出無數青銅根鬚。
患者眼窩迸裂,瞳孔化作兩盞蓮花燈。狸糕炸毛嘶吼,鈴鐺聲震碎蔓延的根鬚。橘寶趁機跳上青銅鳥尊,金瞳光束熔穿器壁,拽出個渾身纏滿水草的嬰靈。
\"申時三刻!\"我瞥見患者脖頸浮現的蓮花倒計時,\"還有七個時辰。\"
急救箱突然自動彈開,醫用剪刀懸浮組成蓮花陣。橘寶凌空翻滾躲過飛射的刀片,金毛擦過青銅器表面濺起火星。狸糕躍上供桌撞翻香爐,香灰在空中凝成鎮煞符咒。
患者脊椎突然節節隆起,青銅骨刺穿透面板。我揮筆蘸取香灰與血混合,在骨刺上描繪星宿圖。當紫微垣最後一顆星點亮時,整具軀體突然坍縮成青銅人俑,腹腔滾出半塊溼潤的玉琮。
\"原來不是現代人。\"我碾碎玉琮表面的結晶鹽,\"是民國煉的器傀。\"
狸糕的鈴鐺聲突然空靈,月瞳在牆面投射出泛黃影像:1932年的雨夜,周家太爺正將青銅匣埋入祠堂地基,戴蓮花面具的道士在旁吟誦。橘寶突然哈氣,金瞳光束燒穿幻象,露出匣底暗藏的蘇氏徽記。
城北傳來地鳴,青磚地面裂開蛛網狀縫隙。橘寶跳上窗臺炸毛低吼,全城流浪貓的嚎叫匯成洶湧聲浪。我望著雨露麻畫布上自動顯現的城防圖,十二處青銅器出土點正在組成蓮花陣眼。
\"該用那東西了。\"我推開博古架露出暗室,海獸葡萄鏡表面結滿冰霜。狸糕突然用尾巴捲住我手腕,鏡中映出的不是人影,而是深海漩渦裡沉浮的青銅棺槨——棺蓋上的蓮花紋章正在滲血。
患者化作的青銅俑突然自燃,青火中浮現周家小姐的旗袍身影。橘寶撲咬虛影的剎那,我們被拽入記憶殘片:1943年中元節,十八歲的周曼如正在祠堂偷換青銅匣,匣內黑水濺上她的小腹。
急救車的鳴笛刺破幻境,我望著掌心浮現的蓮花烙印,終於明白這些器傀都是活祭品。橘寶突然叼來周先生新生時脫落的鱗片,金瞳照亮其中游動的蠱蟲。
\"原來從祖輩就...\"我捏碎蠱蟲,黏液腐蝕青磚冒出白煙,\"狸糕,布永珍陣!\"
母貓的鈴鐺在東南西北四角震響,聲波凝成實體琴絃。橘寶躍上房梁倒懸,金瞳光束如探照燈掃過全城。當我的手指觸及海獸葡萄鏡時,整座江南水鄉的倒影在鏡面沸騰如粥。
血色月光突然染紅畫齋,十二尊青銅獸在霧中顯形。橘寶的咆哮震碎琉璃瓦,金毛如箭雨射向獸眼。我咬破舌尖將精血噴在青銅鳥尊上,器身浮現的銘文化作鎖鏈纏住最近一尊睚眥。
我按住躁動的靈貓,看它們的異瞳在鏡面折射出雙重命盤,\"這次要畫整座城的往生咒。\"
雨露麻畫布瘋狂蔓延,吞沒了半條街巷。橘寶踏著金芒在虛空奔走,爪印化作鎮魂符咒。狸糕的鈴鐺聲催動全城流浪貓列陣,萬千貓眼在夜空組成巨大的太極圖。
當畫到文峰塔尖觸及血月時,青銅棺槨突然破土而出。棺蓋掀開的剎那,我看到了1943年的自已——穿著月白旗袍站在周曼如身後,指尖正滴落混著金血的硃砂。
---
青銅棺槨開啟的剎那,1943年的我抬手將硃砂甩向虛空。血珠穿過八十年光陰,正正砸在今夜的我眉心。橘寶突然發出嬰兒般的啼哭,金瞳迸發的光束裡,兩個時空的雨露麻畫布開始重疊。
\"原來這就是因果。\"我抹去眉心血跡,看急診室送來的新患者正在青銅棺旁融化——他的身體分解成無數青銅蓮花,每一瓣都刻著逆轉的\"蘇\"字。
狸糕的鈴鐺突然離頸飛出,懸在棺槨上方震出環形聲浪。民國雨夜的畫面在聲波中具象化:周曼如小腹的蓮花胎記正滲出黑水,她偷換的青銅匣裡蜷縮著未成形的胎兒。
\"畫骨!\"我撕開患者殘存的衣襟,在他胸腔勾畫星圖。橘寶躍入棺槨叼出半塊玉璧,金瞳光束將其熔化成顏料。當狼毫觸到肋骨的剎那,整座城的流浪貓齊聲哀鳴,夜空落下青銅色的雨。
患者突然睜眼,瞳孔映出周曼如的面容:\"蘇畫師,這局你破不了...\"話音未落,狸糕的鈴鐺突然砸進他咽喉,震碎聲帶裡鑽出的青銅蠕蟲。
\"破得了。\"我蘸取青銅雨在畫布塗抹,1943年的自已突然轉身望來。兩個時空的筆尖同時落下,橘寶的金毛在時空中燃燒成金線,將相隔八十年的兩幅《百鯉圖》縫合成整體。
棺槨中的胎兒突然啼哭,聲波震碎十二尊青銅獸。患者身體急速風化,露出藏在心臟位置的青銅鑰匙。橘寶凌空叼住鑰匙插入棺底鎖孔,整座江南水鄉突然開始摺疊。
\"坎離相濟,乾坤倒轉!\"我咬破十指在虛空作畫,血珠凝成蘇氏祖傳的蓮花印。當印記烙上棺槨的剎那,1943年的周曼如突然隔著時空抓住我的手腕——她腕間的玉鐲正是今早患者帶來的那枚。
急診室的警報聲中,青銅雨開始倒流。橘寶渾身金毛褪盡化作水墨,狸糕的鈴鐺裂成十二瓣蓮花。我在時空裂縫中看見真相:周家每一代都會誕生雙生子,健康的那個被製成器傀,病弱的那個繼承祖業。
\"這才是真正的困龍局。\"我揮筆斬斷連線兩個時空的金線,\"用血脈養青銅,以青銅鎮...\"
患者突然化作青銅樹破土而出,枝幹掛著十二具蘇氏先人的遺骸。橘寶殘存的虛影撲向樹冠,金瞳在年輪中燒出通道。我踏著狸糕碎裂的鈴鐺躍入樹心,看見1943年的自已正在給周曼如腹中胎兒畫保胎符。
\"住手!\"我劈手奪過硃砂筆,卻見胎兒掌心已有蓮花烙印。周曼如的旗袍突然滲血,無數青銅根鬚從她子宮刺出——原來蘇氏女子代代都是養器皿。
全城貓嚎達到頂點時,青銅樹轟然倒塌。橘寶最後一絲金芒注入我的畫筆,在虛空繪出蘇氏真正的族徽:被青銅鎖鏈纏繞的蓮花,中心是滴血的\"見\"字。
\"小酒...\"
恍惚間聽見1943年的自已輕喚,我低頭看腕間浮現的青銅脈紋。急診室殘存的畫布上,《百鯉圖》中的紅鯉全都變成了蘇氏先人的面孔,而橘寶與狸糕正從墨色裡仰頭望我。
---
青銅棺槨的震顫突然停滯,時空裂縫中懸浮的血珠凝固成冰。我盯著腕間蔓延的青銅脈紋,1943年的周曼如正隔著虛空將玉鐲按上我的傷口。玉鐲內側的蓮花暗紋與脈紋咬合的瞬間,急診室殘存的畫布轟然燃燒。
\"蘇星見!\"橘寶的虛影從灰燼中躍出,金瞳燒穿我眼前的時空迷霧,\"畫反卦!\"
我抓起半截炭筆在青磚地面疾書,狸糕碎裂的鈴鐺殘片突然騰空,在血月下拼成完整的八卦盤。當炭痕觸及\"坎\"位時,整座城的青銅雨突然倒卷,在半空凝成巨大的蓮花圖騰。
患者化作的青銅樹殘骸中,十二具蘇氏遺骸突然睜眼。橘寶的虛影炸成金粉灑向樹根,所過之處青銅褪色,露出底下森森白骨。我撕開旗袍下襬蘸取金粉,在每具遺骸眉心點下硃砂。
\"先祖債,今朝償。\"我咬破舌尖將血噴向八卦盤,\"狸糕,開生門!\"
鈴鐺殘片應聲飛旋,月光在急診室地面烙出銀色通道。我拽著最近的遺骸踏入光圈,橘寶的金粉在時空隧道中鋪成引路星河。1943年的周家祠堂在盡頭浮現,周曼如正將青銅匣塞進襁褓。
\"把孩子給我!\"我劈手去奪,卻被虛影穿透。懷胎八月的周曼如突然轉頭,腹部裂開的旗袍下,青銅胎兒正撕扯著她的子宮爬出。
橘寶的咆哮在時空中震盪,金粉凝成利爪撕開幻象。真正的青銅匣從患者胸腔破出,匣蓋彈開的剎那,全城的流浪貓同時發出瀕死嚎叫。我望著匣內蜷縮的青銅嬰孩,終於看清它後背的烙印——逆轉的\"蘇\"字中央,嵌著我的生辰八字。
\"原來我就是陣眼。\"我扯開衣領,心口的蓮花胎記正滲出黑水。狸糕的鈴鐺殘片突然刺入胎記,震出青銅色的血箭。
急診室的《百鯉圖》殘卷突然活過來,九十九尾紅鯉躍出畫布,銜著金粉衝向青銅嬰孩。當最後一尾魚撞進匣內時,周家祖宅方向傳來地裂巨響,填埋的池塘重新漫出黑水。
\"畫命師的命,只能自已畫。\"我蘸著黑血在虛空勾線,橘寶殘存的金瞳在筆尖燃燒。青銅脈紋順著筆桿爬上手腕,每畫一筆,面板就剝落一片。
當百鯉圖的最後一筆與1943年的保胎符重合時,周曼如的虛影突然握住我的手。她腕間的玉鐲與我腕上的青銅脈紋融合,將八十年光陰擰成一股硃砂繩。
\"斷!\"我揮筆斬斷繩索,青銅嬰孩發出尖銳啼哭。全城的青銅器同時炸裂,患者們身上的蓮花烙印如退潮般消散。橘寶的金粉重新聚成實體,狸糕的鈴鐺在月光下復原如初。
晨光穿透血霧時,我跪坐在青銅匣廢墟前。腕間的玉鐲寸寸碎裂,露出內側刻著的小楷——\"見龍在田,星火可燎\"。橘寶蜷在膝頭舔舐傷口,尾巴尖指著東方升起的啟明星。
急診室門外傳來腳步聲,最後一位蘇氏遺骸化作的青煙正在消散。我摸出調色盤裡珍藏的貓毛,蘸著晨露畫下最後一幅命理圖——朝陽下,兩隻靈貓追著蝴蝶躍入江南煙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