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離開第七日，簷角銅鈴在子時突然自鳴。橘寶炸毛躍上房梁，金瞳死死盯著畫齋門口的青石板——月光下浮現出鯉魚形狀的水漬，正朝著門檻蜿蜒遊動。

\"水局反噬。\"我捻起溼漉漉的貓毛，狸糕突然叼來周先生留下的支票。原本空白背面的水印處，此刻顯露出半枚蓮花紋章，正在滲出淡紅色的液體。

敲門聲響起時，百鯉圖上的顏料突然開始剝落。橘寶喉嚨裡滾出低吼，爪子在地面抓出火星。我拉開門閂的瞬間，穿杏色旗袍的姑娘直接跌進來，腕間玉鐲撞在青磚上裂成兩半。

\"救救我女兒！\"她攥住我衣襬的手指泛著青灰，\"只要睡著就會...就會變成魚...\"

狸糕突然躍上博古架，鈴鐺震落藏在格柵裡的海螺殼。噹啷一聲，螺殼裡湧出腥鹹霧氣，橘寶的金瞳瞬間穿透水汽——霧氣中浮現出小女孩躺在雕花拔步床上的畫面，她的雙腿正在生出銀鱗。

\"什麼時候開始的？\"我扶起女人，她耳後若隱若現的蓮花胎記讓我眼皮一跳。橘寶湊近嗅了嗅裂開的玉鐲，突然用爪子扒拉出鐲芯裡暗藏的青銅鱗片。

\"上個月去周家祖宅參觀後...\"女人顫抖著解開珍珠項鍊，吊墜裡嵌著張泛黃照片——八十年前的周家池塘邊，穿長衫的男人正將青銅睚眥埋入塘底。

狸糕的尾巴突然拍打地面，鈴鐺聲催動畫案上的羅盤瘋狂旋轉。當指標停在\"巽\"位時，雨露麻畫布自動展開，橘寶跳上去踩出串溼漉漉的爪印，竟構成半幅星圖。

\"我需要孩子的生辰八字。\"我割破指尖將血滴進松煙墨，血液在硯臺裡凝成珠狀不肯化開。橘寶見狀一爪拍碎硯蓋，金芒注入的瞬間，墨汁突然沸騰著顯現出卦象。

\"坎為水，巽為風。\"我盯著墨面浮現的漩渦圖案，\"有人在你女兒命格里種了化龍咒。\"

女人突然撕開旗袍高領，脖頸處密佈著細密銀鱗。狸糕閃電般竄上她肩頭，月瞳照出皮下蠕動的青筋——那些血管竟排列成鎮水碑文的形狀。

\"不是參觀。\"我蘸著血墨在宣紙勾畫，\"你們取走了鎮壓之物？\"

珍珠項鍊突然斷裂，滾落的珠子在青磚縫裡組成蓮花圖案。橘寶撲過去啃咬某顆泛青的珠子，貓牙磕碎的瞬間，整間畫齋瀰漫開海藻腐爛的氣味。

女人癱坐在太師椅上：\"他們說...只要拿走塘底的銅匣...\"

她突然劇烈咳嗽，吐出的不再是血沫，而是半透明的魚卵。狸糕炸毛尖叫，鈴鐺震出青光籠罩住那些蠕動的卵，橘寶趁機跳上畫案，爪尖勾起周先生留下的青銅殘片按進血墨。

當狼毫觸到畫布的剎那，雨露麻纖維突然開始吸水膨脹。我迅速勾勒出深海囚牢的輪廓，橘寶卻咬住我袖口往後拽——本該畫鎮海柱的位置，正自動浮現出青銅睚眥的獸首。

\"原來如此。\"我抹開額角冷汗，\"周家填塘放出的不光是困龍局...\"筆鋒突然不受控制地歪斜，畫中睚眥竟撕開畫布伸出利爪。

狸糕凌空躍起，鈴鐺聲化作實質鎖鏈纏住獸爪。橘寶趁機跳上女人肩頭，金瞳光束直刺她眉心，從記憶深處拽出某個畫面——月黑風高的池塘邊，戴蓮花面具的人正將青銅匣交給她們母女。

\"畫反卦！\"我撕開即將被睚眥撕裂的畫布，就著裂縫迅速描繪映象世界。橘寶的尾巴卷著硃砂罐潑灑，狸糕用尾巴蘸墨補全符文，當最後一筆落在睚眥瞳孔時，整張畫布突然將我們吸入其中。

鹹澀海水湧入口鼻的剎那，我看見海底矗立著十二尊青銅獸。女人脖頸的銀鱗開始蔓延，雙腿正融合成魚尾。橘寶在激流中精準地撕咬纏住我們的鎖鏈，狸糕的鈴鐺在深海震出空氣泡。

\"找到了！\"我抓住隨波逐流的青銅匣，表面蓮花紋與支票上的印記完全吻合。橘寶一爪拍碎銅鎖，竄出的黑氣凝成戴面具的人影，卻被狸糕的聲波震散。

當女人帶著銅匣浮上海面時，朝陽正刺破烏雲。她脖頸的銀鱗簌簌脫落，畫齋地面的珍珠突然全部化為齏粉。橘寶蹲在窗臺舔舐溼漉漉的爪子，金瞳映出遠處周家祖宅騰起的黑煙。

\"該去會會養睚眥的人了。\"我撿起青銅匣裡殘存的半塊蓮花玉佩，狸糕突然用尾巴指向城北——那裡正升起血色的晨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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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離開時留下的翡翠髮簪突然開裂，露出藏在玉髓裡的微型羅盤。橘寶扒拉著指標玩耍，貓爪每次觸碰都會引發周先生那幅百鯉圖的波動。我望著畫中某條眼睛泛紅的鯉魚，突然想起給周先生改命那晚，他的新生雙腿在月光下閃過的鱗紋。

銅壺滴漏指向寅時三刻，狸糕突然叼來今早的報紙。社會版頭條照片裡，周家祖宅正在舉行重修池塘的開工儀式，人群中有個戴蓮花胸針的男人背影格外模糊。

\"該準備新顏料了。\"我揉著橘寶的下巴，看它從錦囊裡扒拉出沉船殘片，\"用百年怨氣淬鍊的群青，最適合畫鎮邪的鐘馗。\"

窗外忽然掠過白鷺驚飛的身影，正在打盹的狸糕猛然抬頭。它脖頸鈴鐺無風自動，在青磚地面投影出卦象——坎上巽下，竟是比周先生當時更兇險的\"渙\"卦。

橘寶突然跳上畫架，金瞳照亮尚未完成的鐘馗圖。畫中神君的劍尖正在滴落真實的血珠，在雨露麻布上暈開成蓮花的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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