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糕尾尖挑著那半本泛黃手札,民國二十三年秋雨的氣息從蟲蛀的扉頁滲出。我正欲翻看,橘寶突然跳上工作臺打翻雄黃酒,液體浸透紙頁的剎那,整間畫室響起了老式留聲機的雜音。
\"按住寅卯位!\"我朝狸糕高喊,同時用硃砂筆圈住手札上的七星燈圖樣。青光結界成型的瞬間,泛潮的黴斑在紙面蔓延成金陵城地圖,中央大戲院的位置滲出粘稠的瀝青。
橘寶突然對著地圖上的瀝青哈氣,金瞳裡燃起兩簇火苗。我蘸取瀝青抹在雨露麻畫布上,未乾的《深淵圖》突然將我們扯進記憶漩渦——1937年的秋雨正拍打著青灰色磚牆。
穿陰丹士林旗袍的女人在迴廊疾走,懷裡的畫筒不斷滴落猩紅顏料。我跟在她三步之後,嗅到空氣裡濃重的硝煙味。橘寶不知何時化作玳瑁色小貓,正蹲在女人肩頭警惕地環顧四周。
\"周小姐,大帥要的祝壽圖...\"穿軍裝的副官攔住去路,腰間配槍撞在畫筒上錚然作響。女人護住畫筒後退半步,我瞥見筒身刻著的青銅渾天儀紋路,與如今《深淵圖》裡的齒輪如出一轍。
子夜畫室裡,女人展開的雨露麻畫布浸著血漬。她摘下翡翠耳墜碾成粉末,混著硝石調入威尼斯紅。橘寶躍上窗臺警戒,我注意到它右耳缺了塊尖角——正是現世橘寶的特徵。
\"他們要的根本不是祝壽圖。\"女人將七星燈碎片壓進顏料,筆觸在畫布勾勒出深淵雛形,\"大帥想用萬人血畫出永生門...\"她腕間銀鐲突然開裂,墜落的碎片拼出紫金山地脈圖。
爆炸聲撕裂夜幕時,女人正在畫中深淵點下第一百顆星。橘寶突然發出淒厲嚎叫,撞翻油燈點燃畫布。火光照亮窗外密密麻麻的槍口,穿貂皮大氅的男人正撫摸懷中銅製渾天儀。
\"懷素,你的畫能改命,卻改不了因果。\"男人抬槍射穿畫布,深淵裂痕裡伸出無數枯手。女人抱起燃燒的畫布躍出窗戶,翡翠耳墜粉末在夜空劃出熒綠軌跡——正是如今《深淵圖》裡逃生門的雛形。
我跟到亂葬崗時,女人正用血修補畫布裂痕。橘寶的玳瑁色毛髮被燒焦大半,仍堅持用身體暖著調色盤。穿貂皮的男人帶著渾天儀逼近,七星燈碎片在他掌心組成微型齒輪組。
\"用你的魂靈作畫,這深淵就能真正貫通陰陽。\"男人將渾天儀按進畫布,齒輪咬合聲驚飛夜梟。女人突然反手將畫筆刺入心口,蘸著心頭血在渾天儀表面勾出卡門渦街紋路。
暴雨傾盆而下時,燃燒的《深淵圖》將整座山崗吞入虛空。橘寶叼著半塊翡翠耳墜奔逃,背後傳來時空坍縮的轟鳴。我伸手接住耳墜的剎那,1937年的秋雨突然變成現世畫室的松節油氣味。
狸糕正用尾環青光包裹著翡翠耳墜,那抹熒綠與記憶裡完全重合。橘寶突然躥上《深淵圖》狂抓,畫中新增的逃生門把手正是耳墜形狀。我蘸取耳墜粉末混入顏料,點在門縫處的剎那,整幅畫開始劇烈顫抖。
民國女人的虛影從門內浮現,她手中燃燒的畫布正與我面前的《深淵圖》產生共振。七盞青銅燈在虛空亮起,組成當年渾天儀的齒輪結構。橘寶發出與1937年相同的警示性低吼,耳尖缺損處泛著血光。
\"原來你早就見過這幅畫。\"我揉著橘寶燒焦過的耳尖,它正用爪子拍打翡翠耳墜的位置。狸糕突然將尾環青光刺入《深淵圖》,民國時期的硝煙從畫布湧出,在青光中凝成行草字跡:
\"渾天為骨,七星為脈,以魂補隙,方成永生之門。\"
晨光穿透畫室時,《深淵圖》表面多了道翡翠紋路。橘寶抱著民國調色盤殘片酣睡,狸糕尾尖纏著半根陰丹士林布料。我摩挲著翡翠耳墜的裂痕,內側刻著的\"懷素\"二字正與手札扉頁的落款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