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畫齋已是七日後的黃昏。我望著鏡中完好無損的容顏，卻總覺得哪裡不對。橘寶在舔舐院中白梅上的積雪，而本該討厭水的狸糕，此刻正愜意地泡在溫泉茶碗裡。

\"林先生今早送來請柬。\"快遞盒上的墨跡在月光下泛紫，\"說是古董拍賣會壓軸品，與巫族有關。\"

拆開燙金信封的剎那，六爻銅錢突然燙傷掌心。請柬照片裡是尊青銅人面蛇身像，蛇尾纏繞的玉璧上刻著玄冥真名——而供奉它的神龕木料，分明取自師尊棺槨的碎片。

\"啪嗒\"

硃砂筆突然折斷，我盯著畫紙上無意間勾勒的側臉。那分明是我的容貌，眼尾卻多出顆滴血淚痣。狸糕悄無聲息地跳上案頭，它翡翠瞳仁裡映出的我，背後飄著紅衣映象的虛影。

子時打更聲傳來時，我終於發現詭異之處：月光穿過身體在地面投不出影子，而橘寶每次靠近我都會炸毛。當我在宣紙上寫下生辰八字時，墨跡竟然自動燃燒成灰。

\"原來如此…...\"我望著指間流動的靛青色血液，\"還陽的是映象，真正的我還困在冥河畫境。\"

紅衣女子突然從《萬鏡歸一圖》中走出，她指尖纏繞著我與玄冥簽訂的因果線：\"現在你是畫中仙，我是人間客。這交易可公平？\"

橘寶發出威脅的低吼，但它脖頸鈴鐺裡飄出的卻是映象的聲音。我這才驚覺，從冥界歸來後雙貓從未同時出現——每當映象在場時，總有一隻貓會莫名沉睡。

\"別費心了。\"映象蘸著月光在掌心畫出我的命格，\"你留在陽間的每刻都在消耗師尊殘魂，不信你看…...\"

她揮袖展開虛空畫卷，師尊的青銅棺正在冥河深處滲血。每滴血水化作赤蝶，消散前都拼成\"速歸\"二字。我腕間五色繩突然收緊，勒出的血珠凝成倒計時：還剩九個時辰。

\"做個交易吧。\"映象撫摸著我心口的桃花印，\"你自願跳入忘川洗去記憶，我就讓清虛子殘魂重入輪迴。\"

院中白梅忽然無風自落，花瓣在石板上拼出卦象。我認出了師尊獨創的警示符：兌上艮下，澤山鹹卦。易象曰：憧憧往來，朋從爾思。

\"師尊說過…...\"我突然將天命筆刺入映象眉心，\"鹹卦主虛妄，見鬼祟當斬！\"

被刺中的映象化作墨汁四濺，真實痛感卻從我眉心傳來。橘寶和狸糕同時發出慘叫，它們脖頸浮現出青銅鎖鏈——原來在冥界時，映象早已透過噬魂蠱操控了雙貓。

真正的殺招此刻才顯露。無數我親手繪製的命理圖從牆壁剝離，《百鬼夜行圖》裡的怨靈、《星河鎮煞圖》中的星辰、《萬鏡歸一圖》的鏡片…...所有畫作都在反噬其主。最致命的是那幅未完成的《百貓嬉春圖》，當年為救受傷的橘寶所繪，此刻每一筆都化作穿心利刃。

\"你以為我為何誘你繪製萬千映象？\"玄冥的聲音從每幅畫中傳出，\"命畫師的力量根源，終究會變成刺向自已的刀。\"

在意識消散前，我聽見琉璃碎裂的輕響。心口桃花印裡浮現出師尊最後的殘魂，她抱著嬰兒時期的我，哼著巫族搖籃曲躍入冥河。強光中，我窺見了二十年前真正的交易——師尊用輪迴為祭，換來的不是我的陽壽，而是此刻破繭重生的契機。

\"小酒，記住…...\"師尊的魂影在強光中消散，\"要畫破虛空，先斬盡心中映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