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粘稠，我蘸著絳紫色顏料在空白畫布上勾勒符咒。橘寶蹲在窗臺舔舐前爪，它方才撕裂空間時留下的星光碎屑，正在青磚縫裡生長成發光的蕨類植物。狸糕忽然躍上畫案，翡翠瞳仁裡映出我身後扭曲的陰影——那些《百鬼夜行圖》的灰燼正在聚合成人形。
\"咔嚓\"
師尊留下的青銅朱雀燈突然迸裂，燈油在地面蜿蜒成血紅的\"危\"字。我反手將畫筆刺向身後，狼毫尖端穿透的卻是一張泛黃的宣紙人偶。紙人眼眶處滴落墨汁，裂開的嘴角發出周先生的聲音：\"蘇大師，救…...\"
話音未落，紙人突然自燃，幽綠色火苗中浮現出蝕月圖騰。橘寶發出預警的低吼，它額間的咒文化作金色鎖鏈纏住我的手腕——這是巫族秘傳的\"同心契\"，說明有強敵正在撕裂空間結界。
\"嘩啦\"
暴雨傾盆而下，雨滴卻在觸及畫齋簷角時凝固成冰晶。我咬破指尖在狸糕眉心畫出傳送陣，但它突然炸毛躍起，利爪撕開的虛空裂縫中湧出腥甜血氣。二十年前師尊消失那夜，我也聞過這種混合著桃木灰與腐骨的氣息。
\"喵——！\"
橘寶渾身金光暴漲，圓滾滾的身軀在空中舒展成白虎形態。它撲向院中那株百年桃樹，樹皮下竟滲出粘稠黑血。被撕裂的樹幹裡跌出個渾身符咒的男孩，正是林先生兒子林明陽——或者說，是披著人皮的某種東西。
我腕間的六爻銅錢突然嵌入皮肉，劇痛中看見男孩後背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瞳孔。那些眼睛的虹膜都是暗金色，與師尊當年封印在我靈臺的本命蠱如出一轍。狸糕的尾巴掃過調色盤，蘸著銀硃色的尾尖在空中寫出巫族密文：噬魂蠱，子時種，需以畫魂為引。
\"原來蝕影養的不是怨童，\"我揮動畫筆割破掌心，血珠在暴雨中凝成紅線，\"是拿活人當蠱甕的噬魂妖。\"
林明陽突然咧嘴笑開，嘴角裂到耳根。他腹部隆起蠕動，數十條刻滿符咒的鎖魂鏈破體而出。橘寶幻化的白虎被鐵鏈纏住後腿，金色毛髮沾上黑血立刻枯萎。我甩出腰間纏著的湘妃竹筆簾，二十八支骨筆釘住鐵鏈的剎那，看見鏈環上蝕刻的正是師尊的字跡——清虛子。
心臟幾乎停跳。二十年前師尊教我調色時，總愛用這些骨筆蘸著晨露寫咒。最長的鳳尾筆內側，還刻著她為我取的巫族名諱：星見。
\"師尊的遺物..….\"血色漫上視野，我扯斷頸間紅繩，將本命玉墜按進調色盤，\"怎容你們這些汙穢染指！\"
玉墜碎裂的瞬間，狸糕發出清越長嘯。它翡翠色的瞳孔化作陰陽雙魚，嬌小的身軀在雷光中舒展成玄貓形態。暴雨凝滯在空中，無數雨滴映出林明陽體內盤踞的怪物——那是用九百九十九個噬魂蠱拼湊的醜陋肉塊，中央嵌著半塊青銅羅盤。
橘寶趁機咬斷鐵鏈，它額間咒文投射出星空圖譜。我認出了北斗第七星的位置，正是當年師尊帶我觀星的望月崖。調色盤裡的血玉混合著暴雨，在畫布上自動流淌出《星河鎮煞圖》的輪廓。
\"以吾心血為墨，以天地經緯為卷——\"我踏著狸糕畫出的血色蓮花躍至半空，被鐵鏈貫穿的右手繼續揮動畫筆，\"誅邪！\"
星河圖爆發的清輝中，林明陽體內的怪物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叫。那些暗金瞳孔接連爆裂，飛濺的膿血裡浮現出無數記憶碎片：三十年前的雨夜，師尊將青銅羅盤交給襁褓中的女嬰；二十年前的中秋，戴著蝕月戒指的手貫穿師尊的胸膛；十天前的子時，林先生在地下室用桃木釘將兒子釘在祭壇…...
\"原來是你。\"我盯著從肉塊中滾出的青銅羅盤，上面還沾著師尊的血跡，\"二十年前偷走巫族聖物的叛徒。\"
暴雨突然靜止。
一隻戴著翡翠扳指的手穿透空間屏障，輕輕捏碎了即將成型的星河圖。墨色長袍上銀線繡著的蝕月圖騰正在滴血，來者兜帽下的面容年輕得可怕——竟與師尊書房那幅千年古畫中的巫族大祭司一模一樣。
\"星見，你師父沒教過你嗎？\"他的聲音帶著金石相擊的冷意，\"命畫師最忌諱的，就是親手揭開自已的因果。\"
狸糕突然痛苦地蜷縮起來，它脖頸間的墨玉鈴鐺浮現出蛛網裂痕。我這才驚覺四周景象扭曲如哈哈鏡，雨滴裡都映著蝕月圖騰——我們早已被困在對方製造的\"畫中界\"。
橘寶試圖用利爪撕開結界，卻被反彈的力道震得口鼻滲血。黑袍人抬手輕點，我懷中的青銅羅盤殘片突然發燙，面板上浮現出與師尊當年相同的灼傷痕跡。
\"你以為清虛子真是為救你而死？\"他指尖纏繞著從我傷口抽出的血絲，\"是她親手在你命格里寫下'天煞孤星'的命格，好讓…...\"
\"喵嗷！！\"
震耳欲聾的虎嘯打斷蠱惑之語。橘寶渾身燃起幽藍魂火，它不再是憨態可掬的橘貓，而是足踏烈焰的諦聽獸。被它利爪撕開的結界裂縫中，傳來師尊殘留的魂音：\"小酒，看心口桃花印！\"
我猛地扯開衣襟，發現那朵自幼生長在胸口的桃花胎記，此刻正綻放出與《星河鎮煞圖》相同的清輝。記憶如潮水湧來：原來這不是胎記，是師尊用本命精血繪製的護命符，符膽中藏著巫族至寶\"天命筆\"的靈韻。
黑袍人終於變色：\"她竟敢把巫族聖物種在.…..\"
狸糕的嘯聲與我的畫筆同時抵達。蘸著天命筆靈韻的硃砂穿透黑袍人虛影的瞬間，整個畫中界開始崩塌。在空間碎裂的轟鳴中，我聽見他最後的詛咒：\"待十二幅命理畫卷完成之時，就是你親手復活蝕月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