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的紅燈在暴雨中像浸血的瞳孔。楚楓的警服下襬滴著水，在ICU走廊拖出蜿蜒的暗痕。透過觀察窗，他看見胡婷婷的鎖骨下方貼著心電監護電極片，那位置恰好是前世李三狗被礦燈燙傷的疤痕所在。

\"腎上腺素靜推！\"主治醫師的白大褂後襟被汗浸透，\"準備電除顫！\"

楚楓的指甲掐進掌心的舊傷，那是二十年前胡建國教他修車時扳手砸的。記憶裡油汙斑斑的修車廠突然與手術室重疊——無影燈下王芳的胸腔被撐開，泛著金屬光澤的肋骨拉鉤讓他想起那輛卡車的引擎蓋支架。

\"患者血氧持續下降！\"護士的聲音帶著哭腔。楚楓看見呼吸機管路里泛起淡藍色氣泡，與冰櫃車地板上殘留的器官儲存液如出一轍。前世師孃臨終時，煤油燈罩裡也飄著這樣的氣泡，那是李三狗眼淚滴進燈油激起的漣漪。

走廊突然響起刺耳的警報，備用電源啟動的瞬間，楚楓瞥見胡婷婷床底閃過半張慘白的臉。那人的左腿以詭異角度扭曲，與四十年前瘸腿乞丐被卡車軋斷腿時的姿勢完全一致。

\"讓開！\"三個穿鉛衣的醫生推著體外迴圈機衝進手術室。楚楓的後背撞在消防栓玻璃上，裂紋蔓延成蛛網的形狀，就像小強遺體冷藏櫃的霜花圖案。前世小師弟凍死在雪夜時，祠堂窗欞上的冰凌也是這般支離破碎。

二十八小時四十七分鐘後，主治醫師摘口罩的手在顫抖：\"我們取出了這個。\"托盤裡的腎臟泡在淡紫色液體中，表面烙著荊棘花紋——與刀哥名片邊緣的鎏金暗紋嚴絲合縫。

楚楓的喉結滾動著血腥氣。他想起胡建國出事前夜，兩人蹲在服務區抽菸時，老司機指著卡車輪轂說：\"這花紋叫死亡荊棘，跑長途的都忌諱。\"此刻那花紋正在臟器表面蠕動，彷彿要爬出來纏住他的咽喉。

太平間的地下二層冷得呵氣成霜。楚楓掀開王芳的屍布，女人脖頸處的皮下出血點組成北斗七星圖案。前世師孃下葬時，李三狗在她棺木裡放了七枚銅錢，擺的正是這個星陣。停屍櫃的金屬把手突然燙手，他恍惚看見胡建國在火光中大喊：\"北斗主死，這是索命咒！\"

繳費處的印表機吐出最後一張清單時，楚楓的工資卡餘額停在3.14元。這數字刺痛了他的眼睛——胡建國卡車輪轂螺絲的規格正是M3.14。前世那場礦難發生時，李三狗懷裡揣著師孃給的三個銀元，面值加起來也是三塊一毛四。

\"楚警官，這是孩子的東西。\"護士遞來密封袋，裡面裝著半塊融化的酒心巧克力。楚楓的指尖突然灼痛，前世小師弟被埋在礦洞時，口袋裡也有塊捨不得吃的酒心糖。糖紙上的生產日期顯示昨天，正是冰櫃車側翻的時間。

暴雨拍打著醫院落地窗，楚楓在玻璃倒影裡看見自已左耳後的傷口開始滲血。四十年前瘸腿乞丐用煤矸石砸他時，留下的就是這個位置的傷疤。血珠順著脖頸流進衣領，在鎖骨處匯成月牙形——和胡婷婷的胎記完全重合。

\"患者瞳孔擴散！\"手術室突然爆發的喊聲撕破雨幕。楚楓撞開門的瞬間，看見小強的心電圖拉成直線。除顫器電極片崩落的剎那，孩子胸口的縫合線突然迸裂，湧出的不是鮮血，而是閃著熒光的淡藍色液體——與黑市醫生儲存器官用的溶液一模一樣。

王芳的監護儀在同一時刻發出長鳴。楚楓轉身時撞翻器械車，手術刀扎進大腿的疼痛異常清晰。他跪在兩張病床之間，看著白布緩緩蓋上兩張相似的臉。前世師孃和小師弟的裹屍布也是這樣粗糲，布料摩擦聲裡混著胡建國壓抑的嗚咽。

\"這是遺體交接單。\"法醫的鋼筆在某個條款上停頓，\"眼角膜摘除手術需要家屬簽字...\"楚楓突然搶過鋼筆捅向對方咽喉，筆尖在距動脈0.5厘米處停住。鋼筆帽滾落地面，露出筆桿上刻著的荊棘花紋——和刀哥名片上的紋飾出自同一模具。

太平間的排風扇發出嗚咽般的轟鳴。楚楓掀開小強的壽衣，孩子後背浮現出暗紅色地圖狀屍斑。那輪廓與江南省高速公路網完全重合，其中通往鄰省的支線正在滲出組織液——正是胡建國出事的路段座標。

手機在此時震動，未知號碼發來胡婷婷的實時監控畫面。女孩的呼吸面罩上凝著水霧，隨著呼吸節奏顯現出\"刀哥\"字樣的筆畫。第二條資訊緊接著跳出：[感謝楚警官的骨髓配型資料，手術非常成功]

楚楓的拳頭砸在停屍櫃上，金屬凹陷處殘留的冰碴割破指節。前世李三狗在礦難廢墟里扒拉出的懷錶，錶盤裂紋也是這樣的放射狀。鮮血滴在小強蒼白的腳踝上，那裡有處陳舊的針孔——和胡婷婷留置針旁的月牙疤形成映象對稱。

走廊盡頭的消防櫃玻璃突然炸裂。楚楓抽出消防斧劈向牆壁，磚石飛濺中露出半截暗管，淡藍色液體正透過管道流向ICU方向。前世礦洞裡的秘密輸水管也是這樣嵌在岩層中，把毒水送進工人飲用的泉眼。

當楚楓舉著斧頭衝進ICU時，警報聲與暴雨聲共振出詭異的頻率。胡婷婷的輸液管裡泛著珍珠光澤，床頭監控螢幕突然跳轉成刀哥的臉。那張佈滿燒傷疤痕的面孔露出微笑，背景音裡傳來胡建國臨終前的咳嗽聲。

\"這是利息。\"刀哥的機械義眼轉動著紅光，\"本金該還了。\"畫面切到手術室實時影像，胡婷婷正被推往移植倉，她裸露的脊柱上佈滿條形碼，就像王芳手腕上那個標記的升級版。

楚楓的瞳孔裡燃起地獄之火。他扯下脖頸掛著的銀戒指，前世師孃給的護身符此刻燙得像烙鐵。當戒指接觸ICU門禁系統時，電磁鎖突然失效。走廊燈光開始頻閃，在明暗交替的瞬間，他看見四十年前的瘸腿乞丐正站在胡婷婷病床前，手裡握著帶血的手術刀。

暴雨在此時達到巔峰，整棟住院樓的玻璃幕牆發出哀鳴。楚楓的警用腰帶扣突然鬆動，92式手槍滑落的軌跡與前世礦鎬墜落的弧線完美重疊。當他扣住扳機時，看見刀哥的臉與瘸腿乞丐的面容在閃電中重疊，胡建國燃燒的卡車從記憶深處呼嘯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