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他問,而是明明從前線跑回來了,現在又要突然離開,換誰都會疑惑。
朱瞻埈聲音稍沉,似乎帶著對自己的嘲弄。
“兒臣慚愧,不具才幹,為父皇分憂之願終不可得。留在京城,徒增累贅,倒不如遠離政務,尋一方清淨之地。”
這幾句話,朱高熾聽得分外刺耳,他心裡突然泛起疑惑。
自己這兒子雖說沒有表現出在治國方面的才幹,但在戰爭之上說第二,朝中沒有人敢說第一!
這就是朱瞻埈的統治力!
眼前這個兒子,是在推脫責任,還是藏了什麼心思?
“你真的考慮好了?”
話音落地,朱瞻埈毫不遲疑,點頭確認。
“兒臣去意已決。”
朱高熾深深嘆了口氣,臉上再無初時的冷意。
“既然你真心如此,想去哪裡?”
語氣已緩,彷彿多了些父子間的寬容。
朱瞻埈拱手:“兒臣願往封地樂安州。”
樂安州,這個名字鑽進朱高熾的耳朵裡,頓時一震。
樂安州是什麼地方,北部邊陲,局勢緊張,戰略要塞!
他眼裡的思量轉了好幾圈,神色微變卻掩得極好。
“好,朕準了。”
沒再糾結,只不過多補了一句提醒。
“朕會安排隨行護衛,送你到樂安州。到那兒,好好經營封地,別再鬧出亂子。”
朱瞻埈雙膝跪地,用力叩首。
“兒臣謹記父皇教誨。”
朱瞻埈從養心殿走出時,雙手攏於袖中,目光掃過偌大的皇城,心中悠悠思量。
樂安州對於他來說可不是什麼清修養老的淨土。
而是他棋盤上佈下的一枚關鍵棋子。
抬頭看向天空,陰雲低垂,天晦景暗,似乎在映照著他的心情一樣。
“父皇,為什麼你就是不明白兒子的心呢,還是說,你的心始終都在大哥那邊?”
譚橋匆忙趕了上來,故意壓低了聲音。
“殿下,您真要去樂安州?那可是個天寒地凍的地兒,路上怕是不好走啊!”
朱瞻埈腳步一頓,側頭瞥了譚橋一眼。
他伸手拍了拍譚橋的肩膀,嘴邊帶了些戲謔。
“苦寒?我倒覺得未必。那地方,可是塊珍地,要看誰有能耐握得穩。”
譚橋聽得雲裡霧裡,腦子轉不過彎來。
然而多年跟隨的默契與信任促使他沒有繼續追問。
只是默默執行下達的指令。
隨後,他暗地聯絡了一批忠心可靠的隊伍。
表面上說是護衛,實際上每個人都是從夜行軍內精挑細選出來的精兵。
當然,除了人手以外,譚橋還準備了兵器、糧草和藥品。
事無鉅細,力求萬事妥帖。
與此同時,朱高熾也沒閒著。
他親自派了一支隊伍跟隨朱瞻埈,名義上是保護周全。
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來,這些人就是負責監視朱瞻埈的。
這一份疑心,朱高熾始終未曾放下。
啟程前夕,一隻信鴿悄無聲息落在朱瞻埈書房窗臺。
他翻開信箋,只見寥寥幾行字,瞳孔微微收縮。
漢王已如承諾,按計劃行動。
翌日清晨,剛過破曉時分。
朱瞻埈率領數百人悄然離京。
一路向北奔赴樂安州,表面上顯得悠遊自在。
可暗中卻在時刻盯緊京城與邊境的任何風吹草動。
路上,譚橋幾次欲言又止,兩次張嘴到一半,硬生生閉回。
直到實在憋不住,他終於開口。
“殿下,咱們這一路該說是穩紮穩打吧,可我看有些慢了。這樣會不會影響您的計劃?”
朱瞻埈聽罷,停下腳步,指著路邊的一棵歪脖子老樹笑著說道。
“譚橋,你瞧瞧這樹。歪斜不正,枝幹亂七八糟,卻站得穩穩的。為什麼?根基扎得深。這樹告訴你,想走穩,腳下根定了才行。咱們現在急不得。”
譚橋若有所思,點了點頭,但最後還是沒徹底明白。
可是看著朱瞻埈那從容的樣子,他沒有在說什麼。
畢竟能打破突厥,更是將東瀛,琉球等地收服,就算是朱棣當年也沒有做到。
而這位,緊緊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差不多了。
……
行了半月,隊伍終於進入河北境內。
路途中,密信如雪片一般飛來,內容從京城權謀到邊境異動,均讓朱瞻埈心緒起伏。
其中一封來自邊境守將。
上書直言北元軍近期異動頻繁,怕是有南下之機。
朱瞻埈看完信後,將信件投進燃燒的火盆。
“倒是有趣了,想不到局勢變化比我想的還要快。”
當初他可沒有忘記。
那些蠻子已經臣服了自己,可現在居然又起來了。
看來又有變故出現,不然的話,那位可汗可不會答應。
“北元,三楊,還有我那不忘控局的父皇。既然都想玩,那便陪你們好好周旋!”
此時,一名斥候突然快步跑來,面帶焦急,單膝跪下稟告。
“殿下,前方約十里開外發現一隊不明軍隊,直奔我們而來,看樣子兵似非商。”
朱瞻埈聽完斥候的報告,嘴角勾起一個淡淡笑意。
這笑不冷也不熱,像是早料到了一切,又像是不屑一顧。
朱瞻埈一揚手,喊了聲:“來得好啊!張策!”
“末將在!”
濃重的鏗鏘聲中,張策一躍上前,弓腰抱拳,動作乾淨利落。
朱瞻埈眯了眯眼,緩緩開口:“帶上夜行軍,埋伏兩側山坳!記住,沒我的命令,別亂來!”
張策沒有猶豫,領命而去,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
朱瞻埈指揮隊伍慢慢前進,卻故意讓士兵們動作散漫。
鎧甲扣解開了,兵器也隨地亂丟,走得懶散疲乏。
活像一群散了架的烏合之眾。
隊伍裝模作樣地行了約半個時辰。
遠處突然塵土飛揚,影影綽綽中浮現出一支軍隊。
無錯書吧旗幟上的北元標誌清晰可見,約莫三百人,兇悍地奔來,像一團壓下來的烏雲。
譚橋瞧見敵軍衝勢凌厲,忍不住皺眉低聲詢問。
“殿下,這北元軍氣勢洶洶,恐怕……”
話未說完,就被朱瞻埈抬手截斷。
“慌什麼!一群破銅爛鐵也敢逞能?”
“傳令!迎戰!但記住,不許死磕,邊打邊退,把他們拖進山谷!”
“是!”
號令很快傳遍隊伍,兩邊軍隊就這麼碰撞到了一塊。
刀光一亮,廝殺瞬間爆發。
朱瞻埈有意示弱,指揮隊伍節節敗退。
北元軍見明軍居然如此吃癟,士氣一下子高漲了。
衝得更猛還不忘惡狠狠地叫囂。
可他們沒料到,山坳兩側埋藏的冷眼早已將他們看了個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