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濃重的夜色蠶食著行宮周圍的寂靜。
朱瞻埈貓著腰,摸進了朱高熾的內殿。
屋內燈火如豆,朱高熾坐在案前,一臉疲態。
這人發福了不少,衣冠整齊,卻擋不住那份疲憊。
那曾經意氣風發的太子,如今早已是帝王身。
聽到不尋常的動靜。
他猝然抬頭,目光與來者撞在一處。
“瞻埈,怎麼是你?這……你怎麼進來的?”
沒有回答。
朱瞻埈只是定定地站著,掃了一圈周圍。
他的眼神在侍候的宮女和太監身上停了停。
稍作觀察,隨後偏過頭對朱高熾開口。
“讓他們退下。”
朱高熾怔了一瞬,但還是揮手示意。
“都退下罷。”
殿內人影散去,只剩父子兩人。
朱高熾打量著朱瞻埈,一身夜行衣。
他心頭一緊,不禁問道:“你這是幹什麼?可有事?”
朱瞻埈的目光掃過朱高熾滿是皺紋的臉龐。
“父親,你到底瞞了我多少事?”
朱高熾微微一怔,他輕聲回問:“你信為父嗎?”
信,還是不信?
朱瞻埈沒有回應,僅僅是注視著他。
朱高熾嘆了口氣——帶著一種無奈,還有些難言的複雜情緒。
“我懂。你總是懷疑,如今也無法釋然。是關於祖父的事,對吧?”
房間一下沉寂下來。
朱瞻埈眉心微微蹙緊,他不做回應,但明顯已經有所決斷。
朱高熾打破沉默:“恕為父直言,祖父的離世,真是駕崩。無陰謀,無其他。至於不讓你見祖父,皆是有苦難言,你要聽信真話。”
空氣的凝滯似乎讓朱瞻埈無法忍耐。
“真話?什麼真話?祖父臨終前為何對外宣告神志不清?又為何燒燬那些奏摺,停止追查靖難的真相?”
話音落下,朱高熾眉頭擰得更緊,卻沒有立即答話。
只是低頭沉思。但沉默讓氣氛更緊張。
“行了,別裝了。我早就知道了。”
朱瞻埈冷笑了一聲。
“你當真以為,燒了就能把那些事情都掩住?父親,難道你以為這個世界沒有透風的牆?”
這句話徹底擊穿了朱高熾的心理防線。
他的臉色陡然一變。
“你……你都知道了?”
朱瞻埈冷冷地望著他,沒有多言。
從懷中掏出一本奏摺,攤手甩到了案上。
這一擊,不是輕飄飄的一拋,而是帶著清晰響聲的壓迫感。
朱高熾的手指微微顫抖,拾起奏摺翻開,目光落在熟悉的字跡上。
剎那間,他臉色如灰。真是那份奏摺。
當年他開罪朱棣,勸諫其不要掀靖難的奏摺。
他幾乎顫音出聲:“瞻埈,這個奏摺怎麼會在你手裡?”
朱瞻埈嘴角微微一抿。
“宮裡的牆太薄,你不好好補。”
朱高熾的呼吸亂了。
他看著朱瞻埈,又看著奏摺,手指緊攥成拳,嘴唇抖了幾下,終究說不出話。
“父親,你終究是遮不住的。”
朱瞻埈看著他,聲音冷冷響起。
“告訴我吧,你為什麼當年非要這麼做?”
朱高熾顫抖著將奏摺按在案上。
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暗紅血絲。
朱瞻埈瞳孔微縮卻仍負手而立。
“怎麼回事?”
看著父親慌亂中打翻硯臺,墨汁在奏摺洇開當年“靖難當止”四字。
正當朱瞻埈準備上前扶住對方的時候。
殿外傳來三更梆子聲時。
無錯書吧“是,當年我為了保住太子只為,故意在老爺子的藥膳中摻入慢性毒物。”
話音未落屏風後寒光乍現。
三名錦衣衛破窗而入,繡春刀直指朱瞻埈咽喉。
其實朱高熾早佈下天羅地網,就等二皇孫自投羅網。
朱瞻埈看到三人,沒有絲毫的慌張,反而撫掌大笑。
“哈哈哈,父王,既然你想做皇帝,那我這個做兒子的也不能攔住不是?”
三名錦衣衛愣住了,隨即看向了朱高熾。
似乎在詢問他的意思,動手,還是停。
朱高熾擺了擺手。
“你走吧。”
他明白朱瞻埈的想法。
“你以為這樣就能讓我承你的情,將來乖乖把皇位,把這大明江山雙手奉上?”
朱瞻埈笑容冰冷,帶著前所未有的嘲諷和冷酷。
“你錯了,從你親手毒殺祖父的那一刻起,我們之間就只有仇恨!”
朱瞻埈猛地轉身。
不再看身後的朱高熾,大步踏出宮殿。
夜風凜冽。
他抬頭望向夜空,眼神深邃而冰冷。
“父王,大哥,你們可以等著。”
三天後,朱瞻埈被貶為庶人,流放雲南。
沒有告別,沒有送行,有的只是朝堂上冰冷的旨意,和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
押送的隊伍行至城門。
朱瞻埈忽然勒馬回頭,望向那巍峨的皇宮,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等著我,我會回來的。”
押解的隊伍離城門後一路向南,越行越遠,京師的喧鬧逐漸淹沒在荒野中。
朱瞻埈坐在囚車裡,腰背挺直,眼神無波無瀾。
一路上官兵們警惕得像一群緊繃的弓弦,目光死死盯住囚車。
他們知道,這名曾經錦衣玉食的皇孫現在雖降為庶人。
但依舊讓人寢食難安。
隊伍在山野間行進,四周的空寂彷彿能吞掉所有聲音。
可再寂靜的地方,又怎麼能徹底壓住暗流湧動?
突然,山谷間血色乍現!
數道黑影從密林裡竄出,身上的黑布遮住了他們的面容。
眨眼之間,官兵已是倒了一片,鮮血灑滿狹窄的山路,慘叫聲震得山谷迴響不止。朱瞻埈的囚車卻停得穩穩當當。
他斜眼掃過那灘血窪,嘴角冷冷一扯,心底不是恐懼,而是一絲說不出的興味。
蒙面殺手迅速逼近囚車,刀影逼近,車門被重重敲擊!
然而,就在生死一線之時,樹林間再度湧出另一支隊伍!
他們動作快如閃電,所配的作戰節奏宛如規則推進的搏殺舞。
沒多久,那群殺手便被控制得動彈不得。
一名戴有暗衛標識的黑甲之人走向囚車。
他單膝跪地,“殿下,沐王府暗衛前來救駕,未能及時,還望寬恕!”
朱瞻埈額前微微垂下的髮絲隨著風晃了晃,臉上幾乎沒多餘表情。
他手從衣襟裡慢悠悠地掏出一塊令牌。
“起來吧,救得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