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挺會給自已戴高帽子。”大興帝冷笑道:“那朕便聽聽,你忠在何處?孝有何為?”
“草民揭露官員徇私舞弊,可為陛下挽回十萬畝良田,是否為忠?義父遭奸人陷害,草民為救義父連交三場白卷,不惜放棄功名,是否為孝?”陸風言罷,便直直地看向大興帝。
顯然,大興帝被陸風調起了興致:“如若屬實,自然算得。”
陸風從袖中取出一本發黃的冊子:“此賬冊,還請陛下過目。”
隨侍太監何千過來取了,轉身遞於大興帝。
大興帝逐頁翻開,越看越怒,最後直接將賬冊甩到案上:“這該死的延東,竟如此胡作非為!”
然後看向陸風問道:“此賬冊所記,果真皆是延東所為?”
“草民義父乃青州府竹山縣令,此賬冊由義父花數年時間彙編整理而成,所有內容與資料,均來自延東私自徵調的竹山縣百姓所述,陛下可派人前往核實。”
大興帝又問道:“你義父既為竹山縣令,也算是朝廷命官,又何來救父一說?”
“陛下有所不知,因義父多次阻撓青州知府延東征調徭役,開墾私田,又不斷向朝廷呈交奏本,那延東便公報私仇,捏造了一個殺人奪產的罪名,將義父下獄。”
聽陸風此言,大興帝反倒將怒意壓制下來:“朕會即刻派人前往詳查,若此事屬實,朕不僅會還你義父一個公道,還將對你的忠孝之舉給予褒獎。”
陸風拱手一禮:“謝陛下。”
“朕且問你——”大興帝往前欠了欠身子,看向陸風:“你因此丟了功名,可曾後悔?”
“草民以為,若無忠孝之心,便是得了功名,此等人也只會成為大乾的蛀蟲。”陸風的回答,很是冠冕堂皇,但也聽不出是違心之語。
這句話的潛臺詞,自然就是,他不後悔。
但是,令大興帝詫異的是,他太過淡定了。
淡定到,讓人感覺,他對什麼會試、殿試,功名、仕途等,都無所謂。
這此功名利䘵,不要說庶族出身的陸風,便是門閥世家的子弟,誰不趨之若鶩。
更令大興帝狐疑的是,陸風從見到他開始,其言談舉止,一直都不卑不亢,完全沒有臣民見到皇帝的那種恐慌與不安。
若不是因為禮節限制,大興帝總覺得在陸風眼裡,他們彼此就是完全對等之人。
這些表現,與陸風的庶民出身,以及十六七的年紀與閱歷相比,有著巨大的反差。
再聯想到,他在會試考場,連交三場白卷的這步險棋,竟能讓自已乖乖地入了棋局。
此子不簡單!
這種想法,讓大興帝對陸風一剎那的好感,化為虛無。
“難得你年紀輕輕,就有如此大義,如此胸懷。”大興帝之言,聽起來像是誇獎,語氣卻十分冰冷。
陸風也不管他是真誇還是敷衍,還是禮節性回了一句:“謝陛下”。
“何千,傳段金過來。”大興帝看向一旁的隨侍太監何千。
何千聞言,便衝門外大聲道:“傳監察總使段金覲見!”
不一會功夫,便見一位身形高大的短鬚中年男子,來到御書房。
來者便是監察總使段金。
段金見到大興帝並未行下跪,只是拱手以禮。
由此可見,其身份非同一般。
“段總使,你親自帶人前往青州一趟,先保那竹山縣令楊固的安全,再行調查青州知府延東私徵徭役開墾私田一事,一旦核實,便將延東去職,押解回京。”
“臣領旨!”段金躬身回應。
段金並未停留,領旨後,轉身便離開了御書房,臨走時,仍不忘看一眼陸風,面色微凝。
“陸風,你留在京城等候訊息,未經朕的允許,不可離京。”
陸風心繫義父安危,本有暫時離京返回青州的想法,聽大興帝如此說,只好收了這個念頭:“是!”
只是,他理解不了大興帝把他留在京城的原因。
以他的判斷,段金此去查明實情後,必定會將青州知府延東帶回,至於朝廷如何處置延東,根本不是他能左右的事情。
他現在也沒想著馬上置延東於死地。
而他會試連續三場均交了白卷,自然不用等著放榜,也沒有參加三月中旬殿試的資格。
此時,本是他返回青州,陪陪義父楊固與姐姐楊柳的最佳時機。
因為,等他再次回京之後,下次見面將不知何年何月。
若是有什麼差池,只怕連再見的機會,都沒有了。
大興帝掃了一眼靜立一側的容奇:“容尚書,你親自把陸風送回蘭苑客棧。”說罷,靠向椅背,面露疲態,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退下。
容奇與陸風兩人,忙躬身告退。
容奇對大興帝的交代,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以陸風庶民學子的身份,卻讓他一個二品大員親自相送。
其中,究竟蘊含著什麼用意呢?
難不成,就是要讓人看到朝廷對陸風的重視。
陸風也覺得奇怪。
但是,他並沒有多想。因為,這種事情對他來說,無關大局。
而他心中多少有些興奮的是,透過此事,他與大興帝已經建立了某種關係。
這種關係,正是他日後所需要的。
容奇的馬車停在蘭苑客棧牌樓,在陸風下車之後,他也跟著下了車。
無錯書吧陸風只得回身向容奇再行了個告謝禮,方轉身離去。
容奇則原地站了一會,才重新登上馬車。
他的用意很明顯,就是讓蘭苑的學子看到,陸風是他親自送回來的。
容奇是一個極會揣摩聖心之人,既然皇帝有這個意思,他要不打折扣地做到才是。
蘭苑進出的學子,自然見到了這個令人費解的場景。
身為朝廷二品大員,高居六部尚書的容奇,竟對陸風如此禮遇。
雅園的書房之內,潘渝一直焦躁不安地等著陸風。
看到陸風安然無恙地回來,潘渝的心才放了下來。
就這短短一日,即便是見慣了世面、經歷過許多風浪的潘渝,都被這一連串的意想不到,壓得透不過氣來。
“希望義父能安然脫險。”陸風在案後坐下,倒了杯茶,一飲而盡。
或許是情緒使然,他覺得自已的咽喉,燥熱得幾乎要冒出煙來。
“原來,你來京參加會試,卻連交三場白卷,只為了面聖去救你義父。”潘渝此時才知道陸風此舉的目的。
或許,陸風的目的並不僅限於此,至今,謎底也只是揭開了一層。
潘渝在案前客位坐了,看向陸風:“你義父的事,其實你無須擔心,青州府那個牢房,根本擋不住我等,只是你義父不願罷了。”給自已倒了杯水之後,接著道:“我早已在安排人手,護你義父周全,以防延東那廝動手腳。”
“多謝先生。”陸風又喝了杯,語氣平淡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