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藐視朝廷?僅憑戴大人個人好惡,便能定一名會試學子之罪,是否有些託大了。”容奇話語間愈發地不客氣:“再者,本朝哪條律令上寫明瞭交白卷便是藐視朝廷?”
一旁的馮源,夾在老師跟上司之間,左右為難,為免兩人矛盾激化,連忙衝容奇拱手道:“容大人認為此事該如何處理才好?”
“此事早晚會傳到聖上耳中,我等既做不了主,倒不如上達聖聽,請聖上定奪。”容奇明面上是回馮源的話,實際上是說給戴樵聽。
“不過是一介庶民學子的小事,又何必驚動聖駕!”在戴樵眼裡,陸風雖是會試考生,卻不過是螻蟻般的低賤庶民,根本就不應該捅到皇帝那兒,否則,就是對他一直維護的等級制度的破壞。
“好!好!”容奇差點被氣到吐血:“這會試雖以大人為主考,卻是我禮部份內之事,戴大人不報,便由本官來報!”
被兩人越來越激烈的爭執嚇到有些腿軟的馮源,腦筋急轉了十八個彎,連忙道:“兩位大人,依下官之見,不如先將那陸風帶來,問明其緣由,再做打算。”
“也好。”戴樵知道繼續爭下去,沒有任何意義。
容奇想了想,也覺得馮源提議甚好:“為了避免走漏風聲,便由你親自將陸風帶來問話。”
“今日已晚,明日吧。”容奇留了句話,便拂袖而去。
陸風結束了蘭苑酒樓的應酬之後,便回到了雅園書房,一切頓時清靜下來。
他斜倚在靠枕之上,很快便陷入沉思。
一種無力感慢慢地浸襲而至,他不知道事情會如何發展,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會按他所預測的軌跡前行。
當下,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等!
陸風伸手從棋盒中夾了一顆棋子,在棋盤上停了許久,又重新將棋子放回了棋盒。
就在此時,外面傳來院門的輕叩之聲。
掌櫃姚忠帶進來一名自稱為潘渝的中年儒生。
“見過先生。”直到進入書房之內,陸風才拱手施禮。
潘渝伸手按下:“公子無須這些虛禮。”。
姚忠則識趣地退了出去:“陸公子,潘先生,你們聊。”
待姚忠離開之後,潘渝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遞了過去。
陸風快速掃了一眼信的內容,便斟了杯茶給潘渝:“他老人家身體可還好?”
“舊傷一直未能痊癒,身體卻無大礙,只是一直擔心公子,精神多有焦慮。”潘渝接過茶,卻並未飲,而是放在了案幾之上。
潘渝接著道:“公子看過信中內容,應知我為何而來。”
“先生莫勸,今日會試已完,若是下一步一切如我所料,我便留在京都,否則,便擇日返回青州。”陸風飲了口茶,淡然回道。
潘渝似乎早已料到他會如此說:“若公子留京,我便隨你留下。”言罷,將案上的茶杯端起,卻又放下:“我來京還有一事,就是找到大將軍秦剛之孫秦明。”
“先生可有線索?”陸風問道。
潘渝飲了杯茶,道:“只知道這孩子已滿十五歲,在京城乞討為生。”
“這京城乞兒眾多,若只憑這點線索,只怕如大海撈針。”陸風不免有些失望。
“盡人力,順天意吧。”潘渝站起身,跟陸風道別:“姚忠給我安排了住處,你也早點歇息。”
陸風也起身相送。
待送走潘渝,關上園門之後,陸風並沒回房間,而是抬臺望向夜空,只見此時的月亮,竟較十五還要圓上許多。
次日辰時,姚忠突然急急慌慌地趕了過來,連園門都未進,便道:“禮部馮侍郎過來,說要帶公子前往問話。”
“好,我這就隨他去。”陸風稍微整理了下衣服,便轉身帶上園門。
剛走幾步,姚忠卻停下腳步:“要不要我去通知一下潘先生。”
“不用。”見姚忠有些擔心的神態,陸風微笑道:“姚兄放心,此去並無兇險。”
侍郎馮源的馬車就停在蘭苑牌樓的入口處,只有車伕站在一旁,見到陸風,便拱手道:“您是陸公子吧,馮大人在車上等您。”
陸風沒有任何猶疑,踏著車伕已提前擺好的車凳,掀開車簾,便上了馬車。
而馮源正坐在車廂的一邊。
陸風在另一邊落座後,才微微拱手:“學生見過馮大人。”
“你可知自已捅了多大的簍子?”馮源面帶冷意。
陸風並未迴避馮源的目光:“還請大人明示。”
“罷了,待會見到大學士戴大人與禮部尚書容大人,你務必如實相告。”馮源說罷,也不再看他,只將目光投入車窗之外,此時的龍興街上,只有些稀稀落落的行人。
蘭苑距禮部並不遠,不到半炷香的功夫,馬車便停到了禮部的大門口。
陸風隨馮源進入了禮部的議事廳。
只見戴樵席地坐在上位的案後,而下位的一側則坐著禮部尚書容奇。
馮源進廳後便退到了容奇一側坐了,只留下陸風面對著神情冰冷的戴樵。
“陸風,你可知罪?”戴樵見到陸風,就氣不打一處來,想先給他一個下馬威。
“一者,學生不知犯了何罪;二者,這禮部也不是能斷案定罪的地方吧。”陸風言語中透著嘲諷。
“放肆!”戴樵一掌拍在案几之上。
陸風並不在乎戴樵的情緒,不僅不在乎,反而更想激怒他。
一旁的容奇卻異常冷靜,他不僅對陸風沒有任何敵意,反而很喜歡他對待戴樵的這種囂張作派:“陸風,我來問你,你為何連交三場白卷,此舉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完全可以定你個藐視朝廷的大不敬之罪。”
戴樵又豈會聽不出容奇所說的有心人是指誰,掃了眼容奇,才重新看向陸風。
陸風轉過身,衝容奇拱手道:“容大人,學生從兩千裡外的青州來京赴試,自然希望能會試上榜,光宗耀祖,榮歸故里,只是,學生才疏學淺,對三場試題均無從下手,才不得不交了白卷,又豈敢藐視朝廷,還望容大人護學生周全。”
無錯書吧“你身為青州府鄉試解元,又非大字不識,文章好壞且不論,怎會一字不寫,你還敢說不是故意為之!”戴樵隨著年齡增長,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已的情緒,聽到陸風明顯的狡辯之詞,兩隻手都在發抖。
“戴大人此言,真是殺人誅心!”陸風盯著戴樵充滿怒火的雙眼,接著道:“學生明知寫不好,既可以選擇隨便寫點文字混弄一下,也可以選擇隻字不寫交個白卷。依戴大人的意思,學生不寫是藐視朝廷,若是隨便寫了,戴大人是否也會給學生安個糊弄朝廷的罪名?”
“你——”戴樵又差點背過氣去。
容奇則心中暗樂,眼看這樣下去,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便衝馮源道:“既然陸風已來說明原委,你便安排人送他回去吧。”
馮源起身將陸風帶出了禮部議事廳,派了一輛馬車將其原路送回。
陸風回到雅園,發現園門半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