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陸風正斜倚在考間的側牆上,一副慵懶的樣子,桌上並沒有如其他考生一樣,攤開筆墨紙硯,而是擺了兩包油紙包的點心,有滋有味地品嚐著。
戴樵、容奇與馮源見狀,都有些詫異。
陸風見三人來到考間前,雙手在袍袖上擦了擦,也不起身,只是坐著微微拱手以禮。
“你是陸風?”戴樵的語氣不是冷意,而是怒意。
“學生陸風,不知大人有何吩咐?”陸風不僅沒有正面回答,而且還刻意反問了一句。
“你可知這是會試考場?”戴樵何曾受過學子如此不敬,更何況還是地位低下的庶民,氣得鬍子都差點飛起來。
“學生知曉。”
“既知曉,為何如此懈怠散漫?”
“學生並無懈怠,更非散漫,不知大人此言何意。”任誰都聽得出陸風在出言頂撞。
戴樵愈發惱怒:“各考間學子皆在寫題,你卻在這吃點心,還敢說不是懈怠散漫?老夫這便令人將你攆出考場!”
“請問大人,不知本朝律令可曾禁止在考間吃東西?”陸風不僅不慌,反倒微笑以對:“當然,無論學生行為是否得當,只要大人下令,學生即刻便退出考試。”
他之所以有此底氣,是因為他知道,有禮部尚書容奇在,除非大興帝下旨,否則,沒人能將他趕出考場。
“你——”戴樵差點氣得背過去,用手指向陸風,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為避免出現變故,容奇不得不出面打圓場:“戴大人,考生在考間只要沒有大聲喧譁或影響他人、沒有舞弊行為,其他並無禁止。”看了眼陸風,又轉向戴樵:“此子年輕氣盛,還望戴大人多多包涵。”
“一介庶民,在會試考場,言行無狀,不敬考官,容大人豈能包庇?”
面對戴樵的責難,容奇只得賠著笑臉:“戴大人言重了。”
一邊對陸風佯怒道:“陸風,戴大人行主考官之責,莫要忤逆,毀了大好前程,還不給戴大人賠禮!”
陸風聽得出容奇明為斥責,實為提醒,方才已經夠了,想想也沒必要鬧得太過,便起身施禮:“學生給戴大人賠個不是,還望您大人有大量,莫與學生計較。”
此言一出,直接把戴樵的嘴給堵上了。
有容奇與馮源在旁邊,他總歸是要面子的,若是再加以刁難,反倒成了小肚雞腸之人。
雖心中怒氣無處發洩,也只得朝著陸風重重甩了下袍袖,轉身而去。
容奇心中暗喜,這一關總算過去了。
此時,他也明白了戴樵的用意,不外乎,就是想找個理由,把陸風逐出考場,剝奪其會試資格。
因為,除此以外,戴樵真的別無他法。
如果這一招陽謀用不了,尚不知這位三朝元老,還會想出其他什麼主意。
回到督考臺的戴樵,仍舊怒意未消:“此子身為庶民,卻如此張揚跋扈,若是任由其會試上榜,入仕為官,定會對我士族不利!”
容奇聽得出,這話看似氣話,實則是在點撥容奇,製造陸風與士族的對立。
其目的,不外乎就是想拉著容奇,在考場上解決掉陸風的問題。
容奇並未反駁,反而迎合道:“如戴大人所說,此子的確非朝廷可用之人,只是,我等奉旨選材,也不可僅憑心意行事,按我朝律令,除非聖上御批,否則不得取消考生資格,我等又如之奈何?”
容奇之所以如此說,他的真實用意,就是想套一套戴樵的想法,以便做好防備。
“如果容大人認同老夫的看法,依老夫之見,斷不可讓其透過本場考試,否則,一旦會試上榜,進入殿試,便非我等可以左右了。”接著拍案道:“此等目無尊卑之庶民,定不能容他入仕!”
“不知戴大人有何高見?”容奇繼續探詢他的心思。
戴樵眉頭微皺,半晌,轉向容奇低聲道:“既無法將其逐離考場,以老夫之見,倒不如以逸待勞,在每科試後,將其考卷替換如何?”
容奇心中暗想:這戴樵果真年紀大了,不僅愚腐,而且無恥至極!
若是其他學子,換就換了,可他是陸風,是大乾一百多年來首個庶民解元,更是首個參加會試的庶民學子。
大興帝巴不得他能在會試中出頭,估計正等著在殿試時,如何給他無上榮光呢。
若是透過更換考卷,讓陸風上不了會試榜單,看起來程式上沒有任何問題。
但是,大興帝又不傻。
一府鄉試頭名解元,竟然過不了禮部會試?
只要聖上知此結果,必定會嚴加查證,如此一來,這事情可就大了。
他容家比不得“唐、越、侯、延”幾大家族,皇帝一怒,真會把他給殺了。
“此計不可,戴大人細想,這替卷一事,需要有人擬卷,有人代筆,收卷封卷皆有多人操作與監督,不僅時間倉促,且極易走漏風聲,若有任何差池,大人您倒是不懼,本官這腦袋可就保不住了。”容奇雖然心中暗罵,語氣卻依然平和。
戴樵自知容奇所言有理:“不知容大人可有良策?”
“本官並無良策,只覺的這考場之內人多眼雜,不宜做手腳,而批卷均集中在翰林院公辦,到那時,再行考量,反而更為妥當。”
容奇清楚地知道,會試考場是在禮部地盤上,出了問題,他根本擺脫不了干係。
而批卷則在翰林院,由戴樵負責,若是出事,他最起碼能推掉主要責任。
實在不行,大不了把戴樵給出賣了。
直到此時,戴樵才終於明白了容奇的小算盤。
他冷笑了一聲:“容大人真是精明。”
事到如今,戴樵也只能先收了動陸風的念頭,再見機行事了。
到了第三日午後,馮源突然過來,衝戴樵與容奇低聲道:“兩位大人,那陸風有些古怪。”
聽聞此言,戴樵與容奇都豎起了耳朵。
“陸風直到當下,考卷上隻字未寫。”馮源的聲音壓得更低。
“果真?”雖然二人關注的點不同,但是,戴樵與容奇都吃了一驚。
馮源又朝兩人中間湊了湊:“下官為免誤判,方才親自查問,那陸風的的確確一字未寫。”
“此時距考試結束還有多久?”戴樵問道。
馮源看了看不遠處的日昃:“還有不到半個時辰。”
“哈哈——”戴樵突然大笑起來:“如此一來,老夫倒省了很多事。”
無錯書吧容奇沒有說話,心中卻思慮萬千。
他實在是無法理解,陸風究竟要做什麼?難不成要交白卷?
只是,這也太不合常理了。
他身為庶民,應知這一機會來之不易,又怎會自已放棄。
如果就沒想過會試科舉入仕,那他,又何必辛苦跋涉兩千裡,來京赴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