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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 章 繭蛹

在精神病院的蒼白病床上緩緩醒來,我的心靈彷彿置身於一片廣袤無垠、荒蕪淒涼的白色沼澤之中。那沼澤無邊無際,只有死寂和冰冷陪伴著我,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與絕望。而我,這個被黑暗籠罩的靈魂,就這樣突兀地沉淪於這片沼澤的深處,無法自拔。

或許是因為我被長時間的囚禁在名為內心中狹小空間裡的時光太過漫長,漫長到足以消磨掉我所有的銳氣與掙扎。那些曾經熾熱的夢想、堅定的信念,在歲月的侵蝕下早已變得模糊不清。我早已被那些無形的枷鎖緊緊束縛,馴服得如同一隻失去野性的野獸,只能在這冰冷的病床上苟延殘喘。

目睹著那些身穿白大褂的醫生們忙碌地穿梭於病房之間,他們對我無微不至地照料,細心地詢問我的感受,耐心地為我治療。他們的臉上總是掛著那副溫和而又略帶憂慮的表情,彷彿在擔憂著我的病情,又似乎在為我的未來而憂慮。他們的關懷與付出,讓我在這冰冷的沼澤中感受到了一絲溫暖。我竟不由自主地想要擠出一絲微笑以回應他們的關心,儘管那笑容中充滿了扭曲和怪異。

然而,當我透過精神病院那扇厚重而古老的窗戶,我的視線漸漸定格在院子中央那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上。那棵樹高聳入雲,枝葉繁茂,彷彿是大自然在這冰冷的病院裡留下的一抹生機。它靜靜地矗立在那裡,見證著歲月的流轉與人生的變遷。每當我凝視著它時,心中便會湧起一股莫名的力量,彷彿它在無聲地告訴我:無論生活多麼艱難,都要堅強地活下去,尋找屬於自已的那片天空。

望著那隨風輕輕搖曳的樹葉,在微風的吹拂下,它們彷彿跳起了輕盈的舞蹈,每一片葉子都在訴說著生命的律動與自然的和諧。這寧靜而美好的景象,使我的心在那一刻彷彿得到了難得的慰藉與寧靜,彷彿所有的煩惱與憂愁都被這輕柔的風帶走,留下的只有內心的平靜與安詳。

然而,這份寧靜並未持續太久。隨著時間的推移,當我緩緩低下頭,目光觸及那些錯綜複雜、緊緊纏繞在我身上的醫療輔助器械時,一股難以言喻的窒息感悄然湧上心頭。這些冰冷的器械,像是一道道無形的枷鎖,將我牢牢束縛在這無盡的痛苦與掙扎之中。它們無聲地提醒著我,生命的脆弱與無奈,以及我此刻所面臨的困境與挑戰。

為何在此刻,不讓我安然地離去,去追尋那片屬於我的寧靜與自由?為何要再次賜予我這生的希望,讓我在無盡的痛苦與絕望中徘徊?老天,你的安排竟是如此殘酷,讓我在這生與死的邊緣徘徊不定,既無法徹底擺脫病痛的折磨,也無法真正擁抱生命的美好。在這無盡的掙扎中,我不禁開始懷疑,這究竟是命運的捉弄,還是生命的考驗?

我下意識地撫摸著自已早已扁平的腹部,這個曾經孕育著生命的地方,如今卻只剩下空洞和平靜。這個習慣性的動作,彷彿成為了我每日的一種儀式,一種對過去的追憶和對未來的迷茫。然而,在這一刻,我突然像是被一道閃電擊中,猛然間意識到,我似乎是懷孕了。

這個訊息如同一顆重磅炸彈,在我的心中炸開了鍋。一股混合著絕望與憤怒的複雜情感迅速湧上心頭,讓我幾乎無法呼吸。我開始瘋狂地捶打著自已的肚子,雙手如同雨點般落下,每一次都帶著無盡的悔恨和痛苦。我就像一隻失去理智的野獸,在絕望的邊緣掙扎、咆哮。

我無法接受這個突如其來的命運。我知道,這個世界並不美好,充滿了無數的艱辛和磨難。我怎麼能讓一個無辜的孩子降生到這個世界上來,承受和我一樣的痛苦和折磨呢?我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孩子未來的種種可能,但每一個畫面都讓我心如刀絞。

或許,她的爺爺奶奶會愛著他,用他們那溫暖而寬厚的懷抱給予他無盡的關懷和呵護。他們會在他的成長過程中,為他遮風擋雨,為他鋪設一條相對平坦的道路。但是,他的父親呢?那個曾經讓我陷入無盡痛苦和絕望的男人,他會給予孩子應有的父愛嗎?我不敢想象,也不願去想象。

而我呢?每當我一想到他,我的心中就會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憤怒和厭惡。那些曾經的折磨和痛苦,如同烙印般深深地刻在我的心中,讓我無法釋懷種種就只是為了迎合這個新生命的到來。對此我真的完全無法做到去珍惜和愛護這個孩子。可是對於一個孩子來說,爹不疼,娘不愛,難道不是最殘忍的懲罰嗎?

我緊緊地握住拳頭,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彷彿這樣才能讓我暫時忘記內心的痛苦和掙扎。

隨著我愈發激烈且近乎失控的動作,旁邊的精密醫療儀器開始發出一陣陣急促而刺耳的警報聲,那尖銳的聲音瞬間劃破了病房內原有的寧靜,緊接著,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引來了一位面容溫婉的護士。她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衝到了我的身旁,沒有絲毫的猶豫與遲疑,用她那看似瘦弱卻蘊含著無盡力量的身軀緊緊抱住了我。在那一刻,她彷彿被賦予了神聖的使命,化身為一股強大而溫暖的生命力源泉,將我從無邊的黑暗與掙扎中輕輕托起。

我耳邊迴盪著她那堅定而有力的心跳聲,每一次跳動都像是在訴說著生命的頑強與不屈。我深深地感受到那緊緊擁抱著我的雙臂所傳遞的溫度,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溫暖與安心。在這樣的擁抱中,我彷彿穿越了時空的界限,再次感受到了那久違的、來自心靈深處的關懷與愛意。這份情感如同春日裡和煦的陽光,溫柔地灑落在我的心田,融化了我內心的冰霜。

那咚咚咚的心跳聲,如同激昂的鼓點,每一次跳動都充滿了力量與節奏,彷彿將護士體內那旺盛的生命力,透過這富有節奏的聲音,源源不斷地傳遞到了我的心中。那聲音不僅僅是生命的律動,更是一種無形的鼓舞與慰藉,它為我帶來了從內心深處繭蛹般掙扎而出的力量,驅使我逐漸從這層層束縛、絲絲纏繞的困境中掙脫出來。

我感受著這股力量的湧動,心中的慌亂與恐懼開始慢慢消散。我漸漸冷靜下來,停止了無效的掙扎,任由自已沉浸在這份由護士心跳所帶來的溫暖與安寧之中。

這位心地善良的護士,她的目光中充滿了溫柔與關懷。她輕輕地拿起一張柔軟的紙巾,彷彿怕驚擾到什麼似的,動作輕柔而細膩。她小心翼翼地托起我的臉頰,那雙手如同春風拂面般溫暖,為我拭去那些在我臉頰上悄然滑落、我自已都未曾察覺到的淚水。那一刻,我彷彿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理解與安慰,彷彿所有的痛苦與委屈都在這一刻得到了釋放。

聽著這位護士用她那輕柔而細膩的聲音,如同春風拂面般給予我安慰與深切的關心,我內心雖感溫暖,卻也不願讓她目睹我這般狼狽不堪的模樣。於是,我拼盡全力擠出一個略顯僵硬卻又儘可能自然的微笑,希望能夠藉此掩飾住內心深處翻湧的痛苦與掙扎。

待她輕盈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直至完全消失在走廊的盡頭,我那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放鬆了一些。此刻,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窗外那棵挺拔的大樹,它彷彿一位沉默的守護者,靜靜地佇立在那裡,見證著歲月的流逝與人間的悲喜。

我凝視著它繁茂的枝葉在微風中輕輕搖曳,那每一片綠葉都彷彿在訴說著生命的堅韌與不屈。在這一刻,大樹成為了我心靈的避風港,只有注視著它,我才能暫時忘卻身上的傷痛與心中的煩憂,找到一絲難得的平靜與安寧。這片刻的寧靜,對我來說,就如同沙漠中的一片綠洲,讓我在這艱難的時刻得以喘息,重新積聚起面對生活的勇氣與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