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宸依言裝起病來,不過一日就被觀主叫去。竟是要把他的道士文牒歸到天家管轄的衝佑觀!靈宸也得即刻動身走人。
這難道是賀公子幫他找的出路?靈宸心驚之餘,簡單收拾了自已為數不多的行囊,坐上了去衝佑觀的馬車。
及到衝佑觀拜會觀主,才看到坐在觀主身邊,藍色官服的男子竟是賀公子!
“你就是廟監大人提到的小師父?果真清風朗月,有我仙家風骨。”觀主說著挑了一眼賀韓,賀韓拱拱手“還請觀主準他進觀內的書庫看書,免去一應雜事。”
無錯書吧“大人發話,貧道豈敢不從?”
原來他是廟監!那自已之前說的那些話,不就跟告發師叔沒差別了嗎!靈宸膝蓋發軟,撲通一聲跪下了!自已到底捅了多大的簍子啊!
賀韓看他突然行那麼大的禮,看了眼觀主,抬手示意靈宸起來“靈宸小師父不必拘禮。我雖是廟監,卻不管道士,只負責天家祈福祭祀等事宜。日後在觀內見我,行個道士禮就行了。”
靈宸畏畏縮縮站起來,頭低得極低。賀韓只好扶著他,藉口去熟悉觀內,才拜別了觀主出來單獨說話。
“怎麼?靈宸師父是因為我這身皮,不要我這個朋友了?”賀韓邊穿過廊橋邊問,似有不悅。
“不!是我愚鈍…與大人交談數次,竟未看出您是廟監!”靈宸慌忙解釋道。
賀韓笑了“這要怎麼看出?我又不會把廟監刻在腦門上。”
“大人有所不知,我遇到的人中,就數大人道學最精深!也不愛咬文嚼字,我若想不通,您還會用淺顯易懂的故事說……我早該想到,這樣的人,一定與道士關係匪淺。”
靈宸說得真摯,這話雖然在賀韓聽來有吹捧之嫌,但他也十分受用的翹起嘴,臉上都是得意之色。
“大人還幫我脫困,把我帶進衝佑觀來!是實實在在的大善人!”靈宸感激道,想起師叔又有些擔心“那個…我師叔…大人是打算如何發落?”
賀韓咧到耳朵根的嘴角因聽到師叔二字收了回來,側頭打起迷魂陣“他啊…你無須擔心。只在此潛心修行就好。”
“賀大人!讓我好找啊!你這是…哦?好面生的小道士,是新來的?”一個消瘦的文士在亭子裡叫住賀韓,捏著山羊鬍饒有興致盯著靈宸。
賀韓陰沉著臉色讓靈宸先回住處,靈宸第一次感到雖然賀大人人很好,但身為官員的威壓也還是有的。自已和他不是一類人。
“金大人怎麼有閒情逛道觀?”賀韓 寒暄著繞進亭子,
靈宸唯恐自已聽了什麼不該聽的,對著空氣行了個禮就退下了。
餘光瞥見他走了,賀韓安下心來。可眼尖的人不放過他“我昨天得了信,你跟公主討了恩典,要從德陽觀調個道士過來。可是剛才那個?”
“金大人在刑部如此神通廣大,還用得著問貧道這個?”賀韓揶揄道。
金博笑笑,給賀韓倒了杯茶“先師臨終前將你託付於我,可惜你執意離開官場,我也幫不上忙。你做祠祿官雖然安穩,到底任人宰割。好不容易上面有重用的意思,讓你去德陽觀暗查高門女眷求子之事,此時調走一個道士,難免被有心人置喙。”
賀韓抿了一口他倒的熱茶“我已查明那道觀裡能求子的道士只有一位,名叫歸虛。況且神通是假,私通才是真!他一人犯的事,你只管拿他就好。”
金博把手揣在衣袖裡,苦笑搖了搖頭“一人?此事所牽扯的高門女眷甚多,不知會害多少家大人沒臉面。恐怕整個德陽觀見過女眷的人都得陪葬。你調來的那個道士,應該也在此列吧?”
他話都說到這了,這小子應該知道自已突然調人有多不合適。可賀韓沉思片刻,不屈的目光對上他的狐狸眼“那你去御前告我。”
“嘖…這孩子怎麼說話呢!你當真以為是我參你父親一本?!那是計!!若沒有那出戏,你賀家早就絕後了!哎!哎!!你別走啊!”
金博追著他屁股後面說,賀韓索性一躍踏上憑欄,借力登上屋簷,顯露出一身武藝讓金博夠不著他。
那些陳年老話終於聽不到了,但賀韓內心的聲音卻還在。
他想到了靈宸…那雙澄澈不染世俗的眼睛。
靈宸從沒接觸過這世間險惡,他從記事起就在道觀讀道德經。外界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新奇的,好的。從來沒有壞處…
賀韓羨慕他能簡單快樂的活著。甚至對於即將到來的殺身之禍毫無所覺。
如果不是自已臨時起意救下他……
踩踏瓦片的聲音自屋頂傳來,靈宸好奇看向屋簷,就見賀大人從天而降!
“大人!你怎麼…從那上面下來了?”靈宸詫異道。
又問傻問題…賀韓不知為何一面對他就放鬆下來,連帶說話都風趣了,一如他以前…“修道之人會飛簷走壁,御劍遠行,不是很正常嗎?”
“賀公子…啊不,賀大人竟還有這本事!”靈宸明顯期待大於質疑,已然信了。
賀韓笑了笑,掃了一眼床上靈宸鋪好的舊床褥問“這裡可還滿意?缺什麼可以跟我說。”
“不不不,什麼都不缺!已經很好了!就是……您真的讓我一個人住一間房嗎?”靈宸忐忑問。
“怎麼?你怕一個人?”
“自然不怕!我只是…一直跟師兄弟擠通鋪,從未有過單獨的房間和床,有些受寵若驚。大人無需對我特別關照,把我跟其他道士安排在一起住也使得的。”靈宸撓撓頭說。
賀韓柔和了神色,嘴上揶揄“這點好處就知足了?”
“那何止一點!大人救我於困頓,當得起一聲恩公!”靈宸正色道,真要對他跪下行個大禮!
“哎!”賀韓忙托住他的手臂把他扶起來,靈宸纖弱的手臂仿若無骨,原來這個距離能聞到他身上還有一股冷香。
“叫恩公就免了…能救你也是緣分。許多人我想救,都未必救得了呢。”賀韓這話說得淒涼,他確實沒能救自已的父親,也沒能救自已的國君……
自已“清靜無為”了這幾年,又為何要管一個小道士的死活?他能保得住他嗎?
深夜,德陽觀火光沖天,黑色濃煙被夜幕吞噬,合為一張密不透風的網。直到天光大亮才被人發現。
官府清點人數,道觀內竟無一人逃生!多半是睡夢中就被燒死了。
城中也傳得沸沸揚揚“聽說許多高門大戶的女眷也不幸遭難了!”
“嗐,說是弄什麼道場,要提前三日齋戒誦經。結果扎堆出了事!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