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初的邊城,晨霧輕籠,青山如黛,寺廟的鐘聲在山谷間悠遠迴盪。古寺前的青石階上,沈澤低頭坐著,手中握著一枚刻有“月”字的舊銅牌,目光深邃,神情悵然。
他的隨身揹簍裡裝著幾卷畫軸和幾管筆墨,一眼便能看出他的身份——一位四處漂泊的雲遊畫師。
邊城的人們常說,這座古寺供奉的菩薩法力無邊,能感知世間的前緣宿命。若有心執念,跪拜於菩薩前,便可窺見自已的前世記憶。
沈澤本是個對因果輪迴不以為意的人,然而,近來的夢魘將他一步步引向這裡。
那是一場不斷重複的夢。
無錯書吧夢中,他與一名女子在戰火紛飛的山間奔逃。女子身穿素衣,面容溫柔,目光中滿含不捨與悲慼。他們似乎是一對相濡以沫的伴侶,但在命運的掌控下,他們的故事未能善終。
夢境總在她臨終的一幕戛然而止。她抓住他的手,哀哀道:“若有來生,切莫相忘。”
沈澤每次從夢中驚醒,都覺得胸口彷彿壓著一塊巨石。他不記得那女子的名字,但她的面容卻深深烙印在他的腦海中。
更讓他疑惑的是,這夢中的女子手中有一枚銅牌,銅牌上刻著“月”字——正如他隨身攜帶的那一枚。他甚至記不起自已是何時擁有的這枚銅牌,只覺得它像是與生俱來般熟悉。
帶著這份執念,沈澤登上了通往古寺的石階。他想知道,那個女子是誰,那段糾纏在夢中的過往,是否真有痕跡可尋。
“沈施主可是為夢而來?”一聲蒼老卻不失渾厚的聲音從寺廟門前傳來。
沈澤抬頭望去,只見寺內緩步走出一位老住持。他鬚眉如雪,目光清明,似能看透世間的迷霧。
沈澤起身,將手中的銅牌遞過去,語氣帶著幾分急切:“大師,近來夢中反覆出現這枚銅牌,還有一個女子。我覺得,這夢與我的前世有關。我必須知道她是誰。”
住持接過銅牌,細細端詳,臉上浮現出一絲複雜的神情:“此物確為通往前緣的信物,但沈施主可知,追溯前世記憶,未必能帶來解脫。執念若深,恐反被其所縛。”
沈澤目光堅定:“大師,我無意執迷過去,但若不解開這段謎團,我便無從安穩。我只想知道真相。”
住持微微一嘆,將銅牌交還給他:“既如此,隨我來吧。”
沈澤跟隨住持步入寺廟,香火繚繞間,他的腳步似乎越來越輕,彷彿踏入了另一個世界。
最後,他們來到後殿一尊古老的菩薩像前。菩薩像神態慈悲,低眉垂目,彷彿正注視著芸芸眾生。
住持燃起一炷香,將銅牌輕輕放置在菩薩像前,口中低誦經文,隨後對沈澤說道:“跪下,閉目凝神,放下心中一切雜念,任記憶湧入。”
沈澤依言跪下,雙手合十,緩緩閉上雙眼。
片刻後,他的心臟彷彿被什麼牽引著,耳邊風聲漸起,眼前的黑暗中逐漸浮現出一片模糊的光影。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眼前已不再是寺廟,而是一片戰火紛飛的山谷。
他身著長衫,手持短劍,站在一片狼藉的廢墟間。硝煙瀰漫,他的身旁是一名身姿娉婷的女子。她正是夢中的那個人——素衣、青絲,面容柔美。
她的眼中滿含依戀,聲音溫柔得如同風中的呢喃:“澤哥哥,我記得前世的你,也記得我們的誓言。我等了你一世,如今終於找到你。”
沈澤震驚地後退一步,語氣顫抖:“你是……阿月?”
女子微微一笑:“是我。你曾說,我們要來生再見。為了這份約定,我尋遍人間,終得一見。”
沈澤心中百感交集,但隨之而來的,是一種難以抑制的疑惑:“如果我們前世有緣,為何今生會失散?”
阿月的目光微微黯淡:“輪迴無常,命數多變。我們的前緣未了,因而今日得以相見。但今生的相逢,不過是過去的延續。澤哥哥,我只求你記得我,別讓我們的愛在塵世中消散。”
沈澤沉默良久。他能夠感受到阿月情深意切,但也清楚,沉溺於前世的糾纏不會讓他真正解脫。他抬起頭,直視阿月,語氣溫和而堅定:“阿月,我記得你,感激你對我的等待。但我不能再被前世的遺憾束縛。人生是向前的,我會將我們的故事畫在畫卷上,永存世間。但今生,我必須繼續我的路。”
阿月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但隨即露出了釋然的微笑:“澤哥哥,我明白。只要你記得我,便已足夠。”
她的身影漸漸淡去,化作點點光芒,消散在山谷的晨霧中。
沈澤猛然睜開眼,發現自已仍跪在菩薩像前,香菸嫋嫋。他緩緩起身,住持目光慈悲地看著他,輕聲問道:“施主可曾明白?”
沈澤看著手中那枚銅牌,目光堅定,輕輕點頭:“我明白了。”
自此以後,沈澤繼續在山水之間遊歷。他將夢中見到的故事一一畫入畫卷:素衣女子在山谷間回眸的身影,戰火中未能了結的愛情,每一幅都彷彿帶著某種悠遠的哀傷。
塵世雖幻,歸夢如真。
他將那段前緣的深情與執念寄託在畫卷之中,化作一曲曲動人心絃的畫中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