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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天災,還是人禍?

這錢總算是沒打水漂,羅永德前前後後一共送了一百二十多萬,賠的笑臉,說的好話,送的菸酒還都撇到一邊去。不過,最終還是修成正果,跨臺階爬上了江陵區區長的位子,但代價是不能繼續兼任區公安局局長,對公安口的權力控制失去了原有的影響力。

你可能會問了,他不是升任區長了嗎?區公安局不是歸他管嗎?別急,聽我慢慢講。

首先,區公安局的上級是區政法委,一般由區政法委進行工作協調,而區政法委的上面是區委書記這個一把手,官大一級壓死人,如果人家繞過你這個區長,直接找書記彙報,你能怎麼辦?乾瞪眼瞎著急吧你。

區一般設有兩個行政主官,分別為黨委書記和區長,兩個職位平級不平等,行政等級都為正處級。書記分管黨政事務,區長主管政府具體事務,現在是黨領導時代,書記拍板,政府執行。

懂了吧,真正大事情的決定權都在書記手裡,二把手只有乖乖聽話的份。

但也不能把區長的權力想得太小,剛剛我所說的只不過是一個片面的例子,不能以偏概全。

有一位落馬縣長在懺悔錄中說道:“縣長的權利有多大?我晚上做了個夢,第二天,夢裡出現的東西就擺在我面前了。”

由此可知,區縣長實際的權力是非常之大的,但在權力的膨脹下,有些人卻陷進了權力的泥潭中,利用手中權力,為自已謀私利、官商勾結、權權、權色交易,最終墜入死亡的深淵。

有些對行政等級略有了解的朋友就會提出疑問了,羅永德的職務為區公安局局長,正科級,而馬處長為副處級,那為什麼書中馬處長要稱呼羅永德為領導,且對他尊敬有加呢?

馬處長雖然是副處,但,他是市組織部的副處,你想,一個搞內勤的,搞考察的,搞推薦的部門主任,哪能和實權在握的公安局長相提並論?羅永德掌握著江陵區的交通、刑安、治安,權力孰大孰小一目瞭然,說白了,馬處長的職位不過是個虛職,跟著李獻可後面打下手的,沒有獨斷專權的權力。

再加上馬處長才30歲出頭,雖說是中央特調員,心裡有著一股傲氣,但三年的秘書工作,讓他懂得外收內斂,鋒藏不露。最重要的一點是,在飯局上,李獻可已經明確地表明羅永德即將升任副區長,這時候如果再把那種文人傲氣拿出來,那就有些不識相了。

好了,我們迴歸正題。

羅永德滿心歡喜地到區政府走馬上任,但他沒想到的是,很快,一場劫難就會降臨在泰江這個古色古香慢生活節奏的城市中。

今天的氣溫比往日要稍高些,大地回春的跡象已經愈發明顯,窗臺上還有些半融化狀態的積雪,在陽光的照射下微微冒起水汽。

方從哲抬起頭,怔怔地看著面前酷似英文的高數題,良久,他拿起桌上早已涼透的茶缸,濃茶的苦澀混合著淚水一起嚥進喉嚨裡,一時間,他竟分不清楚究竟哪些是虛幻,那些是現實……

算了,睡一會吧,睡覺是治癒一切煩惱的良藥。

“別睡了!別睡了!喂!方從哲!宿舍著火啦!”他被一陣陣驚恐的叫喊聲吵醒,睜開眼,眼前一片狼藉,橫七豎八的桌椅,佈滿水漬的床單,以及…滾滾的濃煙和在火海里掙扎的人……

方從哲被眼前這一幕驚呆了,他看著幾米之隔的走廊中燒得炭黑的不明物體,和自已越來越沉重的喘息聲,巨大的恐懼和來自死亡的威脅吞噬著他的軀體……

2月17日,泰江市職業學院B棟宿舍樓發生重大火災事故,造成3人死亡、33人受傷,多數傷者已緊急轉至省第一人民醫院進行治療,火災造成原因尚在調查中,請關注後續通告,對此,本臺記者對此次事故中不幸罹難的人員表示沉重的悲痛之情……

他睜開眼睛甦醒已經是三天後了,方從哲全身裹著繃帶,只露出鼻子嘴巴用來呼吸,活像一個木乃伊。他全身百分之四十中度燒傷,原來光滑稚嫩的面板已經被燒得血肉模糊,新細胞癒合長出的新皮跟膿水混合在一起,換繃帶時帶走的不僅僅是黏在繃帶上一段段流著膿的皮肉,還有他撕心裂肺的嚎叫。

參與救援的消防員回憶道:“接到報警電話時,大概是凌晨三點,等我們到宿舍樓底下,整棟樓的牆體已經被煙燻得發黑,濃煙從四樓走廊窗戶噴湧而出,整棟樓都是絕望的吶喊。我們抱著水槍衝進去時,卻發現怎麼也澆不滅,火勢還越來越大,沒辦法,我們只能調來兩桶乾粉泡沫,配合沙土,才勉強控制住了火源,我跟你講,當時溫度有多高,我身上穿的隔熱防火服,內側的降溫冰袋都炸了,隔熱手套也已經半融化,就是燙得可以拉絲的那樣……”

消防員嚥了口唾沫,聲音有些顫抖:“打掃現場時,發現了三具蜷縮在角落,燒得炭黑的屍體…”他臉上的表情愈發驚恐,“都不是抬出去的,是我們用鏟子一點一點刮下來的,從這以後,我好幾天吃什麼嘔什麼,就差沒把膽汁吐出來了。”

“他們還小,才二十歲,就這麼沒了……”消防員把頭扭向一邊,擦拭著已經溼潤的眼角。

方從哲半躺著,脖子努力伸長,看著醫院電視機里正在播放的《2·17》重大火災案情通報。

江陵區新任區長羅永德滿臉悲痛地發表講話:2月17日,本市一所大專院校發生重大火災事故,造成多人受傷,本區已啟動二級應急預案,將傷者送往最好的醫院進行治療,區財政全額報銷。對於傷者及其家屬也會給予一定的補償,同時,我區已組織人力物力對該學校進行善後工作,儘可能地減少人民財產損失及學生無法上課等問題。

此次造成火災的罪魁禍首是電動摩托車的鋰電池,一名學生違規將電動摩托車推至宿舍樓下充電,因充電器短路進而引發了電池起火,火勢透過樓梯拐角處堆積的廢紙箱蔓延至宿舍晾衣處,最終引燃床單和其他易燃物,造成此次火災。對此,區政府表示深深的悲痛、遺憾之情……”

方從哲關掉電視,不想再聽那些衣冠楚楚的高官們說的空話,什麼全額報銷醫藥費,狗屁!自已這幾天的手術費、住院費都是從自已醫保里扣的,這麼多天了有誰來管過自已的死活?他握著手裡的繳費清單,憤憤地想。

嘎吱一聲,病房裡沒有回位器的門被猛地推開,隨後又重重地回彈在門框上,發出“嘭”的響聲。

方從哲嚇了一跳,抬頭望去,見來者是同宿舍的趙志強,心中的怨氣便消了大半。

“哲啊,怎麼搞成這樣子。”趙志強把水果禮盒放在床頭,心疼地問。

“我真的服了,不知道哪個完蛋玩意把車放在宿舍底下充電,給我燒成這樣。”方從哲惡狠狠地說,臉上的肌肉抽搐著,又滲出膿水來,疼得他吱哇亂叫。

“你睡得也太死了吧,怎麼喊都喊不醒,我們都逃出來後,值班主任聽說宿舍裡還有個人,急得直跳腳,裹了溼棉被就衝進火海,拼死把你救了出來。”

方從哲喃喃道:“平時真看錯了他,我這條命算是欠他的。”

“就是啊,雖然方主任平時兇了點,但有事他是真上啊。”趙志強感慨萬千。

“你恢復好後記得去看看他——他也燒傷了。”趙志強從水禮盒裡拿出一個蘋果,“吃不吃,我幫你削。”

方從哲縮在枕套上,沉默著不說話。

“茜茜也……”

“什麼?!”方從哲猛地睜開眼睛,呼吸變得急促,“你說什麼?茜茜怎麼了?你說啊!”他拼命地搖著趙志強的身子,眼裡似乎要噴出火來。

“她……”

“不可能!你在騙我,是不是!”他忽地笑起來,嘴唇一張一合地抽搐著。

“從哲!節哀。”趙志強背過身去,臉上是難以掩飾的悲痛。

他從床上坐起,不可置信地盯著趙志強的背影,淚水在臉上肆流,如同決堤的江水打溼了繃帶,“不可能,這肯定是假的,昨天她還好好的呢,志強,你在騙我是不是。”

“那天晚上,茜茜喝到很晚才回宿舍,她舍友說,茜茜回到宿舍後簡單地衝了個澡,連睡衣都沒穿就倒在床上睡著了,大約過了一個半小時,她們聽見叫喊聲後都一股腦地衝了過去,直到樓底下時,才想起還在醉夢中的茜茜,待到消防員上樓救援,茜茜已經……”

方從哲倒在床沿上,喉嚨裡發出野獸瀕死時絕望的哀嚎,趙志強的話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他悔恨,他恨自已為什麼要在那天和她吵架,以至她去酒吧喝得酩酊大醉,如果不是自已,是不是就不會發生……

他忽地想起電視上消防員說的話,3人死亡,蜷成一團,燒得炭黑……昔日裡那個穿著吊帶裙,高馬尾,站在操場上笑靨如花的女孩浮現在腦海中,他怎得也無法將這兩者聯想起來。

牆上的刻鐘滴滴答答地走著,病房裡寂靜無聲,趙志強回頭望去,見到了讓他終生難忘的一幕。

方從哲雙眼圓瞪,指甲深深地嵌進肉裡,身上纏的繃帶早已崩斷,鮮血汩汩地從傷口裡滲出,他歇斯底里地怒吼,全身篩糠一般地抖著,彷彿要將面前這個吃人的世界撕碎。

趙志強看著已經接近癲狂的方從哲,心中大喊不妙,自已不該這時候把訊息告訴他的。

病房裡的動靜吸引了不少圍觀群眾,醫生也聞訊趕來,趙志強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般呼救:“醫生!快!快救救他!”

“2毫升鎮定劑靜脈助推。”

“不行啊,血壓太高了。”

為首的主任皺著眉頭,猶豫了一會兒,走到還在發瘋的方從哲面前,“啪”的一聲,方從哲直勾勾地倒下去,嘴裡停止了叫嚷,只是臉上多了一個清晰的掌印。

“好了,靜脈推吧。”

身穿白大褂的年輕護士忙不迭地把針管伸進他的手臂裡,只一會,方從哲便沉沉地睡了過去,臉上如嬰兒般安詳。

“待會給他做一下清創,剛才這麼一鬧,才癒合的傷口又裂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