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穿越時光

\"阿納絲塔夏，假如你真的如此聰明並且無所不能，表示你也能幫我嗎？\"

她看了看天空，再看看我。

\"整個宇宙沒有任何生命能發展得比人更有力量或更自由。其他文明全都要拜倒在人的膝下。其他文明都只能朝一個方向發展和進步，它們不是自由的。它們甚至還無法理解人的偉大。神用偉大的意識創造了人、賦予了人，神賦予人的，比誰都多。\"

我聽不懂或者說當下沒有聽懂她的意思。我再問了一次同樣的問題，請她幫我，但是連我自已也不清楚我需要什麼幫助。

她問：\"你想要的是什麼？要我治好你所有的病痛嗎？\"

那一點也不難，我半年前就做過了，但是重點部分卻無效。你們那裡的人慣有的毀滅性和黑暗的東西沒有從你身上減少，各種病痛重新回來……女巫！瘋掉的隱居人！我要儘快離開這裡！你正在這樣想，對嗎？\"

\"沒錯，\"我驚訝地回答，\"那正是我在想的。你讀了我的心？\"

\"我猜你這麼想。事實上，全都寫在你臉上了。弗拉狄米爾呀，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我了？\"

她這個問題讓我超級驚訝，我仔細地端詳起她的五官。她的眼睛……我確實感覺曾經在哪兒見過……在哪兒呢？

\"阿納絲塔夏，你自已說你一直住在森林裡，我怎麼可能見過你呢？\"

她對我笑了一下然後跑掉。

不久後，阿納絲塔夏穿著長裙和咖啡色紐扣的上衣從樹叢後方走出來，頭髮用頭巾盤起來，沒有在河邊遇到她時穿的那件棉襖，頭巾綁法也和當時不太一樣。她的衣著整潔，不過並不時髦，用頭巾包住額頭和脖子……我想起來了。

第二十五章 奇怪的女孩

去年商隊輪船停泊在離這裡不遠的村子旁，我們得為餐廳買點肉，因此在岸邊停留了一段時間。

60千米後就是危險的河段，輪船無法在這種情況下航行（某些河段沒有導航燈火）。為了不浪費時間，我們開始利用對外的擴音器及當地的廣播，宣佈今晚將有海上派對。

岸邊閃爍著無數的燈光、播放著悠揚音樂的白色輪船吸引著當地的青年。這次幾乎全村的年輕人都向輪船邊靠近。

就像所有第一次踏上甲板的人一樣，他們起先都忙著到處參觀，急著看遍船上的每個角落。走過底層、中層和上層的甲板後，最後都會聚集在酒吧和餐廳。按照慣例，女性會去跳舞，男性則偏好喝酒。船上特殊的氛圍加上音樂和酒精，總讓他們處於興奮狀態，這有時給團員帶來不少麻煩。通常他們會覺得時間不夠，集體要求延長派對時間，一開始要求半小時，之後要求不斷延長。

當時我在包廂，聽到餐廳傳來的音樂，正在考慮調整船隊接下來的行程，突然覺得有誰在注視我，我轉過去，從窗戶看到她的眼睛。這沒什麼好驚訝的，來參觀的人總喜歡往艙房裡看。我起身開啟窗戶，她沒有離開，只是有點害羞地繼續看著我。我感覺自已想對這個獨自站在甲板的女人好一點，心想：\"為什麼她沒有和其他人樣去跳舞？也許她有什麼不幸？\"

我表示要帶她參觀輪船，她安靜地點點頭。我帶她在船上四處走，為她展示辦公廳——裡面高雅的裝潢總讓參觀者驚豔——鋪著地毯的地板、軟皮傢俱和多臺計算機。然後我邀請她進入我由一間臥辦兩用艙房和一間會客室組成的包廂，裡面鋪了地毯，配上高階傢俱、電視和影像播放器。

當時我大概以展示文明世界的成就來震撼鄉下姑娘為樂。

為了徹底使她驚豔，我開啟一盒糖果，倒了兩杯香檳，開啟錄影機，薇卡·奇加諾娃正在唱著《愛與死》。這卷錄影帶還有其他我最愛的歌手演唱的歌曲。她只輕輕用嘴巴沾了一點香檳，然後，認真地看著我，問我：

\"很辛苦，對嗎？\"

我什麼都料得到，除了這個問題。

這趟旅途真的很艱辛。航線錯綜複雜；河運學校見習生組成的團隊裡有人抽大麻、偷商店裡的東西；我們總是晚點，無法在當地已經公佈船隊抵達的時間內到達。這些重擔及其他焦慮讓我無法好好欣賞沿途風景，甚至無法好好睡上一覺。

我應付她幾句，例如\"沒什麼，我們撐得下去\"之類的話，然後轉身面對窗戶，喝我的香檳。

我們聊了一些別的話題、聽錄影帶播放的歌，直到輪船回到岸邊，派對接近尾聲，我送她到船梯。回到包廂後，我心想這女人真有些奇怪和特別，和她相處過後有一種輕盈、明亮的感覺。那晚是我連續好幾天以來第一次睡個安穩覺。現在我知道了，船上那女人就是阿納絲塔夏。

\"那是你，阿納絲塔夏？\"

\"對。我就是在你的包廂把那些歌記住的，後來在森林裡唱給你聽。我們講話時它一直在播放。你看，就是這麼簡單。\"

\"你怎麼會上船？\"

\"我對你們的情況和生活很感興趣。弗拉狄米爾，畢竟我向來都只和夏屋的小農有接觸。那天我跑到村子裡，把松鼠蒐集的幹香菇賣掉，買了一張你們的門票。現在我對你們稱為企業家的人所知甚多，也很瞭解你。

\"我真的、真的很對不起你。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你的命運被我大大地改變了。對此我無能為力，因為它們已經接手這個計劃，它們只聽上帝的。從現在開始你和你的家人會有段非常難熬的時期，需要克服許多困難，不過一切都會過去的。\"

雖然我不清楚阿納絲塔夏指的到底是什麼，但我的直覺告訴我，有件超乎我們生活常理的事即將發生，並且會直接波及我。

我請阿納絲塔夏詳細地告訴我，她說的改變我的命運是什麼意思，還有她說的困難又是什麼。聽她講起來，我實在很難想象，事情真的會照她預測的那樣，在真實生活中一一發生嗎？阿納絲塔夏開始訴說自已的故事，再次把我帶回一年前的這起事件：

\"當時，你帶我參觀輪船的每個角落，包括你的包廂。你請我吃糖果、喝香檳，最後送我到船梯。不過我沒有馬上離開，我貼近樹叢，站在岸邊，看見明亮的酒吧窗戶裡還有當地的年輕人在跳舞、玩樂。

\"你每個地方都帶我去了，就是沒有帶我去酒吧。我猜得到原因：我穿的不體面、包著頭巾、上衣不時髦、裙子太長。可是我也可以拿掉頭巾，我的上衣很整潔，裙子也是在見你之前認真用手平整過的。\"

那晚我確實因為阿納絲塔夏奇怪的衣著沒有帶她去酒吧。現在再清楚不過了，這個女孩是用她奇怪的衣著來掩飾她出眾的美麗。我說：

\"阿納絲塔夏，你怎麼會想去酒吧？難不成要穿著膠鞋在那裡跳舞？你又怎麼會跳現在年輕人跳的舞？\"

\"我那時候穿的不是膠鞋。我為了買你們船的門票，在拿香菇換錢時和那位婦女借了一雙鞋子。鞋子是很舊沒錯，而且太緊，不過我有用草清洗乾淨。跳舞……我只要看一次就會了，我會跳得很好的。\"

\"你那天晚上生我的氣了？\"

\"沒有。只是，如果你有帶我去酒吧，雖然我不知道這樣是好還是不好，至少事情會發展得不一樣，也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不過它就這樣發生了，我不後悔。\"

\"什麼事發生了？發生什麼事情？\"

\"你送我走以後沒有馬上回到包廂。你先去船長那裡，然後你們倆一起去酒吧，這對你們來說是家常便飯。你們一進去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船長穿著端莊的制服，相貌堂堂；你是高尚、令人景仰、為河邊居民所熟知的、大名鼎鼎的弗拉狄米爾·米格烈。一個船隊的主人對這裡的人來說就是不一樣。你們很清楚自已給周圍的人帶來什麼印象。

\"你們坐到村裡的三個年輕女孩那裡。她們都只有18歲，剛從中學畢業。

\"馬上就有人送來香檳、糖果和新的高腳杯——比原來放在桌上還要漂亮的高腳杯。

\"你握著其中一個女孩的手，靠過去在她的耳邊說些什麼……我知道，那就是人家說的'恭維的話'。你和她跳了幾次舞，繼續和她說話。那個女孩的眼睛都亮了，彷彿置身在另一個世界，一個童話世界。

\"你帶她到甲板上參觀輪船，像對我一樣。你帶她到你的包廂，請她吃糖果、喝香檳。不過你和那女孩在一起時有點不一樣，你的心情愉悅，而和我在一起時，比較嚴肅甚至鬱悶，但是和她，你顯然很高興。我透過你包廂明亮的窗戶看得一清二楚，也許那時，我有點希望自已是那個女孩。\"

\"意思是你在嫉妒嗎，阿納絲塔夏？\"

\"我不知道，那種感覺對我來說是陌生的。\"

我回想起那天晚上那些竭盡所能打扮得年紀大一點、時髦一點的鄉下女孩。

早上我還和船長再一次取笑她們昨晚輕佻的舉止。當時我在包廂裡感受到那個女孩隨時都可以獻出一切，但是我無意佔有她。我把這告訴阿納絲塔夏，她說：

\"你還是佔有了她的心。你們到甲板上去，那時天空下著小雨，你把外套披在女孩肩上，帶她回到酒吧。\"

\"你在幹嗎，阿納絲塔夏，一直冒雨站在樹叢那邊嗎？\"

\"那沒什麼，只是一點小雨，很溫和。只不過它們擋住我的視線，而且我真不希望把裙子和頭巾弄溼。那是我媽媽的，是媽媽留給我的。不過我很幸運，在岸邊找到一個塑膠袋。我把它們脫下來放進袋子裡，藏在我的上衣裡面。\"

\"阿納絲塔夏，如果你還沒回家就開始下雨，你可以再回船上啊。\"

\"不，我不能。你已經送我了，而且你還有別的事。反正一切都結束了。

\"當派對結束、輪船必須離開時，你們在女孩們——主要是和你獨處過的女孩——的請求下暫緩開船。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包括她們的。你很享受這種掌控的力量。當地年輕人感謝那些女孩，那些女孩也透過你感受到自已被賦予的那種掌控的力量。她們完全忘了曾一起在酒吧裡、從學校時代就是朋友的那些年輕男孩。

\"你和船長送她們到船梯後，回到了包廂。船長升起橋板，鳴響汽笛，輪船緩慢地駛離了岸。和你跳過舞的女孩和女生朋友們，以及當地的男孩站在岸邊目送輪船離開。

\"她的心跳得多麼激烈，彷彿要從胸膛跳出來飛走。她的心和情緒亂成一團。

\"她的身後是熄了燈火、一整片鄉村房舍黑壓壓的輪廓線；眼前是自此永遠離岸、燈火通明、繼續勇敢地駛向水面和夜晚的河岸，並且樂聲不斷的白色輪船。

\"向她說了那些她從沒聽過的美麗言辭的你就在那艘離去的白色輪船上，那些言辭多麼令人陶醉、誘人。然而這一切正緩慢地永遠地離她而去。

\"她決定要在眾人面前做一件事……

\"女孩握緊拳頭，絕望地大喊：'我愛你，弗拉狄米爾！'一次又一次。你有聽到她在喊嗎？\"

\"有。\"我回答。

\"不可能沒聽到。你的團員也聽到了，有的還跑到甲板上笑那個女孩。

\"我不想要他們嘲笑那個女孩。後來他們好像感覺到什麼，就不再笑了。但是你沒有出現在甲板上，船繼續緩慢地離開。她以為你沒聽到，執著地繼續喊著：'我愛你，弗拉狄米爾！'

\"後來她的女生朋友們也加入，幫她一起喊。我很想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情感——愛，如此讓人失去控制。也可能是因為我想幫那個女孩，所以我也跟她們一起喊：'我愛你，弗拉狄米爾！'

\"那一刻我似乎忘了一句話不可能只是單純地說出來，它背後一定包含感情、意識，與真實可信的自然資訊。現在我知道那是多麼強烈的情感，也多麼不受理智控制。

\"那個鄉下女孩後來變得憔悴，開始喝酒。我好不容易才想到辦法幫助她。現在她已嫁為人婦，操持日常家務，我只好把她的愛融入進我的愛中。”

這個女孩的故事有點擾亂我。阿納絲塔夏的描述使我記起那晚發生的所有細節，每件事真的就照她說的那樣。那是真的。

阿納絲塔夏表達愛意的方式很特別，但我當時沒什麼感覺。見識過她的生活方式、知道她的世界觀之後，她對我來說，已經越來越不真實了。儘管她就坐在我身邊，我可以輕易地碰到她。我的意識已經習慣用別的準則來判斷事情，無法接受她是一個真實的人的事實。現在她再也無法引起我初遇她時被她吸引的那種感覺了。我問她：

\"所以你是說，你有這種新的感情純屬巧合？\"

\"這種感情很重要、值得期待，\"阿納絲塔夏回答，\"甚至讓人愉悅。但我希望你也愛我。我知道一旦你認識了我和我的世界，就會認為我不是個普通人，甚至你可能有時候還會怕我……現在事實就是如此，這都要怪我自已，我犯了很多錯。不知道我為什麼變得這麼心急、衝動，無法好好解釋一切。這些都很蠢吧？對不對？我應該改進才是？\"

她說著，露出了苦笑，並把手放在胸前，我立刻聯想到那天早上和阿納絲塔夏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