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雨樓裡住著執燈人,執燈人守護京都。這是晟國人根深蒂固的印象,但是執燈人具體是做什麼事情的,晟國人也不清楚。
通雨樓莊嚴肅穆,守衛森嚴,尋常人不能進入通雨樓。這是法令。
占卜師的布帛上有一條通往通雨樓最近的路。
葉漫和寧歡來到通雨樓之時,已經是日上三竿。
她們佇立在通雨樓的銅欄杆外面,虔誠地望著銅欄杆裡面的樓宇。
一排穿著鐵甲的面具人站在通雨樓的銅欄杆裡面,他們彷彿沒看見這兩個姑娘,他們目視前方,一動不動。
葉漫天真地拍了拍銅門之上的鐵環,對著裡面喊:“大哥,能不能把我們放進去?”
站在她附近的那個鐵甲人面無表情,一動不動。
葉漫走到那個鐵甲人面前,伸出雪白的手臂在他眼前晃了晃,說:“大哥,你看到我了嗎?”
鐵甲人波瀾不驚。
“你認識紀衡嗎?是紀衡讓我來的。”葉漫鍥而不捨。
烈日當空,晟國正值盛夏,寧歡已經壓抑得要流出眼淚來。
“哦,紀衡,你也認識紀衡?”
一個婉轉而嫵媚的女子聲音從屋子裡面傳來,這聲音立刻吸引了葉漫的注意力,葉漫循聲望去。
銅欄杆裡站著一個女子,那女子身形纖長,一身深青色的長裙,長裙上蜿蜒盤旋著一隻盛放的玫瑰。那女子瑩白的手握著一柄青綠色的傘。那女子看著她,深情朦朧的眼睛微微彎著。
“執燈人裡面竟然有這麼幽靜秀雅的女子,這女子彷彿天仙一般。”
葉漫壓下心底的驚羨,她走到那女子面前,盯著女子的眼睛,乖巧地說:“大姐姐,我認識紀衡,是因為紀衡救了我一命,他是個很好的人,昨天,我有一個朋友被紀衡救了,紀衡把他帶回了通雨樓,他一直沒回來,我想要進去看看。”
風鳶低頭看著這個水靈秀麗的少女,點點頭,說:“你說得是那個昨晚見過樓主的少年?”
“我那個朋友叫洛憶。”葉漫滿懷希望地看向風鳶。
“洛憶,那個少年被關在六號牢房裡。若你們要見他,我可以帶你們進去。”
風鳶看了一眼身邊的守衛,她遞了一個眼神。
守衛有些不情願,他說:“風姑娘,他們畢竟沒有得到過樓主的拜貼,我們不能放她們進來。”
“就說是我風鳶帶進來的。”
風鳶說完,守衛開啟了銅門。
葉漫拉著寧歡的手來到風鳶的面前,靠近風鳶時,葉漫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殺伐之氣,風鳶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柄冰冷的劍,她雖然笑著,但是她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把兵器。
葉漫因為從小就異於常人,她對人的感覺更敏銳一些。
風鳶收斂起了笑意,但是她的溫柔又像是劍上未融化的露珠。
“跟我走吧,我帶你們去見一下你的那位朋友。”
葉漫拉著寧歡怯怯地跟在風鳶的後面。
通雨樓裡很靜,青灰色的石牆之上搖曳著幽幽燭光。儘管現在是白晝,燭光也未曾熄滅。
葉漫覺得有點浪費。
風鳶忽然問:“小妹妹,你是不是不是個瞎子?”
葉漫故作哀傷地說:“我從小就是個瞎子。”
寧歡附和:“她就是個瞎子,她看不到。”
風鳶又露出了那種極為柔和的語氣,她說:“我只是問問。”
風鳶沒多問,她又帶著兩人走下階梯,階梯往下延伸,她們越往裡走,裡面的景緻越昏暗壓抑。來到階梯盡頭,一排排鐵欄杆出現在眼前。
風鳶停下,讓守衛開啟門,她走了進去,說:“六號牢房就在前面,你去看看。”
葉漫帶著寧歡一起往裡面走,寧歡悄悄地說:“她差點就發現你不是瞎子的事情了,真可怕。”
葉漫也拍了拍胸口,說:“是呀,真可怕,不過紀衡看過我的眼睛,他知道我異於常人,但是他還是保護了我。我覺得這些執燈人是好人,他們不會傷害我們的。”
“他們把洛憶關起來了?洛憶是我們最好的朋友,你怎麼還要幫她說話?”寧歡噘起小嘴,有些不開心。
在她心裡,洛憶比這些陌生的執燈人重要多了。那些人冷冰冰的,看起來很嚇人,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來到六號牢房門前,透過鐵欄杆,他們看到盤腿坐在地上的洛憶。
洛憶受傷的肩頭被細心地包紮起來,身前的木桌子上擺放著清淡的飯菜。他看起來並無異樣,就是神態懨懨不樂心不在焉。
葉漫揮揮手,大喊道:“洛憶,我們來看你了。”
洛憶抬頭看向鐵欄杆外面,他露出了幾分落魄,曾經那個明朗自信的少年好像受到了什麼嚴重的打擊,連語氣都變得溫溫吞吞:“你們來看我?你們怎麼進來的?趕快出去吧,這裡的人如狼似虎。”
葉漫說:“如狼似虎?我看紀衡和今天的大姐姐都挺好的啊,洛憶你是受了什麼刺激?你怎麼被關起來了?你是不是犯了什麼錯?”
“那是因為你們沒看見樓主,被他盯一眼,我都覺得心裡瘮得慌。他們簡直不講理,竟然把我關起來了,虧我還以為做了大好事。” 洛憶越來越氣憤,“這蠻不講理的地方,不待也罷。”
“我關於執燈人的夢,恐怕要碎了,我好歹也是文武兼修的好苗子,那個什麼樓主一點都看不起我。他不待見我,我也不待見他們。”
洛憶往四周看了看,心虛地說:“你們不要對別人說我說樓主的壞話,那個樓主固執又嚴肅,真怕他又關我幾天,這通雨樓逼仄得很啊,我感覺自已要被壓死了。”
寧歡趴在鐵欄杆上,伸手揉了揉洛憶的腦袋,說:“我知道你受苦了,今天過得怎麼樣?他們沒有對你動刑吧!”
“這倒沒有。”
“那你什麼時候回家?”
“聽說是要關十天半個月的。”
“洛憶,你吃苦了,我覺得他們不能這樣做。不要想著做執燈人了,我快嚇死了。”
“雖然樓主很兇,但我們不能因為別人的問題,就要放棄自已的信念。”
“這些天見不到你,我會很想你的。”寧歡對洛憶撒嬌。
“喲,這不是紀衡抓回來的那個莽撞鬼嗎?怎麼,還有兩個小姑娘來看你?”一個尖銳的聲音打破了溫馨的氛圍,讓人心裡極其地不舒服。
他們循聲望去,看到一個身形瘦削的男子往這邊走來。那男子看起來是二十多歲的樣子,年齡應該與紀衡相仿,然而他的相貌裡帶著刻薄,聲音裡帶著刻薄。
他是通雨樓的守夜人,名叫白虹。
“我不是莽撞鬼。”洛憶少年心性,脫口而出,無力地辯駁。
“這兩個小姑娘是你的朋友?怎麼進來的?恐怕沒有得到樓主的允許吧,我們樓主不是這麼無聊的人。”白虹盯著兩個少女,彷彿看得是兩隻小羊羔。
若是普通的少女也就算了,偏偏這少年是紀衡帶回來的,也是紀衡罩的,他就起了捉弄的心思。
“是一個叫風鳶的女子帶我們進來的,我們只是進來看看朋友。”葉漫掩飾心裡的不悅,盯著白虹。
“哦,風鳶不在,誰能證明你說的話?”白虹緊緊盯著葉漫,甚至露出了諷刺的笑容。
“風鳶在那裡等我們。”葉漫往門口看去,風鳶已經沒了蹤影,她心裡有些失落,甚至以為風鳶是故意放人進來找麻煩的。
“哪裡?沒有樓主的命令,進來的外人都是要被關起來的。”白虹嘴角泛起意味不明的笑容。
“我不想被關起來,家裡人會打死我的。”寧歡低頭嗚咽起來。
這時,一個低沉而嚴厲的聲音透了進來。
“夠了,白虹,你這麼大一個人,幹什麼還和這些少年少女開玩笑。若是沒有人帶她們進來,她們難道是自已從門縫裡飛進來的?”
“她們能進來,定然是得到了守衛的允許,你就這麼瞧不起通雨樓的守衛?”
所有人循聲望去,紀衡從門口走了進來。他褪去了黑甲,穿一身黑衫,那股冷厲消失了,多了一些正常人的溫度。
“喲,真是菩薩心腸的紀公子啊,還幫別人說話呢,聽說你昨晚擅離職守,害江臨一一個人面臨黑夜軍團,導致他受了重傷。剛剛樓主叫你過去,恐怕是懲罰你吧?”
“讓我想想,他是怎麼懲罰你的,恐怕是直接給了幾鞭子吧,我知道樓主心疼你,自然是不會太疼的。不過你現在還能氣定神閒的幫這群闖禍鬼說話,你的這份氣魄,我白虹做不到。”
白虹說完,笑嘻嘻地走了。走到紀衡跟前時,還故意撞了一下他。
葉漫觀察紀衡,發現他的臉色確實很白,連嘴唇都是白的,是虛弱之中透露出一種堅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