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天空中泛出一點微淡的魚肚白。

通雨樓，燈火通明。

洛憶的呼吸放得很輕，他緊緊地跟在紀衡的身後，連腳步都放得很輕。進入通雨樓之時，他感受到一種凝固在空氣之中的沉重感。這沉重感彷彿會浸入人的五臟六腑，洛憶情不自禁地莊重起來。

紀衡帶他穿過長長的通道，他的餘光只能看到走廊兩側古銅色的牆，古舊的燭臺，以及微風吹不滅的燭光。

他聽說世間有一種燭火，它的燈芯取自鮫人的脂肪，可以長明不止。

占卜師說通雨樓內用的就是這種珍貴的燭火。寓意生生不息的希望，永不熄滅的信仰。

他不禁多看了兩眼。

紀衡終於停了下來，洛憶抬頭仰望。那是一扇閉合的銅門，看起來古樸厚重，銅門之上雕刻了各種神秘的獸類，他一個個地看下去，那是十二生肖裡面的神獸。

銅門之前站著一個女子，那女子一身銀灰，面上覆著黑紗，她恍如一層冰霜，帶著生人勿近的氣息。女子看了紀衡一眼，推開門走了進去。過了片刻，那女子又走了出來。

女子對紀衡點頭示意，說：“樓主在裡面候著，進去吧。”

洛憶還在端詳女子的面容，就聽見紀衡說：“跟緊我。”

洛憶趕緊低頭，跟著紀衡走了進去。

屋裡的燈光很暗，昏暗的燈光讓這屋子顯示出幾分凝重之感。縹緲的琴聲從窗戶裡穿進來，隱隱約約地，就像從天宮裡傳過來的。

洛憶還在凝神細聽，就聽見一個成熟而富有魅力的聲音說：“紀衡，你來了，我記得我安排了你和江臨一守城樓，你怎麼先回來了？”

紀衡的聲音依舊低沉得不含一絲感情，他低下頭，說：“樓主，如果我不去救人，這個孩子就死了。”

洛憶站在紀衡身後，從紀衡的肩膀上看過去。那是一座看起來有點精緻的石椅子，椅子上坐著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中年人白衣黑髮，一隻手按在椅子上。

他就是通雨樓的樓主南宮銘，他負責統御通雨樓。

那中年人面目瘦削，但是沒有鬍鬚。他一雙眼睛狹長，目光中透露出犀利而冷淡的光。

雖然他身形沒有紀衡魁梧，然而他看過來時，那種無形的震懾力還是讓洛憶的內心“咯噔”一下。

這大叔渾身的氣勢也太懾人了吧。

洛憶還在觀察，那男子已經看了過來。他盯了洛憶一瞬，彷彿已經把洛憶看透了。

“你是誰？”他問。

“我......我是洛憶。”洛憶看向南宮銘，說。

“你犯了什麼錯？”他問。

“我沒有犯錯，我只是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且我知道我做到了。”洛憶忽然提起了勇氣，南宮銘的威懾力好像也嚇不住他了。

“你沒錯，如果紀衡沒有去救你，你有沒有想過會有什麼後果嗎？你會死。”南宮銘覺得眼前這小子脾氣有些倔強，心裡不悅。

“我不怕死，就算我今天死了，我也不會後悔。”洛憶反駁。

“那我的那些手下呢？如果紀衡因為救你，導致江臨一迎敵時等不到支援，我的下屬受傷了，這怪不怪你？”南宮銘盯著洛憶，似乎想在他的心裡盯出一個洞來。

洛憶被盯得渾身不舒服，他底氣不足地說：“但是我現在沒有害死任何人啊，而且我覺得我是做了好事情。”

“那些東西我們會管，不需要你一個外人插手。”

南宮銘說完，對著門外喚了一聲，說：“黑芷，去拿六號牢房的鑰匙，帶這個少年去牢房。”

黑紗少女在門外說：“是。”

洛憶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看了一眼紀衡，問：“這是什麼意思，要把我關起來？”

紀衡選擇無視洛憶，紀衡說：“樓主，洛憶受傷了，我認為還是應該給他請醫師。”

南宮銘點點頭，說：“剩下的事情，你來安排吧，安排完畢以後，再來見我。”

洛憶呆呆地看著南宮銘，臉變得煞白。耳邊傳來紀衡疲憊的聲音，說：“跟我走。”

洛憶心不在焉地跟在紀衡的身後，來到房間外面，洛憶終於還是不甘心地問：“請問一下這位執燈人大哥，我真的要被關起來？”

紀衡點點頭，說：“樓主的決定，就是我們的決定。我先帶你去看醫師，一會兒乖乖地在牢房裡面面壁思過。不要再動一些花花心思，我們通雨樓按照法令辦事。”

洛憶耷拉下腦袋，跟在紀衡身後。

通雨樓燈火通明的長廊好像透露出森森冷氣，那漂亮而古樸的青灰色牆壁也變得沒有人情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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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京都又過了一個黑夜，這一夜波瀾不驚。人們開始一天的活動。

在這個時期，京都在這樣的迴圈下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如果不曾看到那樣的黑夜，人們也不會因此而恐懼。

然而，葉漫看到了。她看到了黑夜，看到了吸血鬼，看到了紀衡。

葉漫一宿沒睡。

清晨時，葉漫陪著葉大姐在院子裡吃飯。吃飯時，葉漫盯著葉大姐的眉目，她的眉目透露出一種在草藥浸潤之下的溫柔。

葉大姐名叫葉凝，年方二十有九，她至今未嫁，因為對待鄰里和善，鄰居們都親切地稱呼她一聲葉大姐。

葉大姐挖草藥為生，能夠製造一手極其精妙的香粉。因為她手藝獨特，京都的不少酒樓繡樓花樓都與她有往來。

再過兩日，就是給紅袖樓送香粉的日子。葉大姐吃完飯，就揹著揹簍去採購一些原料。

走之前，葉大姐仍然常年如一日的叮囑：“漫漫，不許獨自出門。”

葉漫對葉大姐露出甜甜的一笑，說：“大姐姐，我知道了。”

葉大姐剛走沒多久，葉漫就回到屋子，她用緞帶纏住眼睛，像往常一樣來到院後面的那個牆洞前面。她開啟蒙在洞前面的大石板，從洞裡面鑽了出去。

寧歡今日沒來，她決定先去找寧歡，再帶著寧歡一起去洛憶家看看洛憶。

寧歡家住在同林巷，與安居巷就隔了一個巷子。

葉漫輕車熟路地來到了寧歡家的門前。

路人看到葉漫輕快的步伐，心裡還在納悶：現在的小瞎子已經這麼敏捷了嗎？

葉漫來到寧歡家門前，看見寧歡家的大門前蹲著一個宛如小白兔一樣的少女，她低著頭，正在轉手裡的銅板。

葉漫趕緊走上去，她拍了拍寧歡，說：“寧歡，你在幹什麼？”

寧歡抬起腦袋，她臉上的迷茫還凝固著，當她看到葉漫的那一瞬間，她臉上綻開了笑顏。

“小漫，你回來了？洛憶呢？”

“洛憶被紀衡大哥帶走了，不知道有沒有回家，我們先去洛憶家看看，你和他家比較熟，你去問問。”

寧歡點點頭，說：“好。”

洛憶沒有回家，應該是被留在了通雨樓。

葉漫和寧歡決定一起去通雨樓看洛憶。她們從沒去過通雨樓，因此先去洛憶家的隔壁問了占卜師。那個老得只剩下皮包骨一樣的占卜師將一張布帛遞給了她們，上面標記著通雨樓的位置。

占卜師摸著鬍鬚，說：“通雨樓麼，那地方很嚴格的，你們兩個女娃娃怎麼進得去？”

他說這話時，一直盯著葉漫蒙在眼前的緞帶。他笑意盈盈地看著葉漫，問：“葉漫姑娘，還不願意跟我一起學習占卜之術嗎？你命中有劫，學占卜之術或許能救你一命。”

葉漫趕緊拉著寧歡離開了那座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