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向武帝進言了什麼,眾人不知,但自那之後,武帝那偶感的風寒便越發加重了,長久地纏綿著他的病榻,令他連上朝都難。
不得已之下,武帝只能命太子監國,而五皇子則是另外領了要職,兩方又微妙地形成了平衡的形式。
日子如水劃過,一眨眼間,便到了賀蘭芝與順清侯成婚之日。
順清侯為了娶填房,硬是趕在三個月的熱孝之內進行了大婚。
也不知是戚老太太的去世刺激了他,還是怎的,原本只是取個續絃,可順清侯卻張羅著,將排場弄得頗大。
賀家為了吐氣揚眉,有意讓所有人知道他們成了順清侯府的親家,也在排場上下了不少功夫。
大婚當日一早,侯府撤下了多日的白帆,掛上了紅綢,謝明月雖不想操持,可這婚事也是她友人的婚事,於是她還是盡力地檢視了一番,等到哪處都沒問題之後,這才放下心來。
迎親的隊伍敲敲打打地去了賀府,沿著長安街一點一點撒著喜糖和喜錢。
整座京城都似乎陷入了這場熱鬧的婚事中,吉祥時分,新娘子便迎進了侯府的門。
謝明月看著那纖細的身影,一點點踩著繡花鞋,越過火盆朝自己走來,頓時忍不住別開頭,用手帕幹掉眼眶中的淚水。
眾人都在笑,這般喜慶的日子,只有她一人面色哀慼。
一旁的夫人們見到了,還暗中說嘴,這對昔日好友竟然一時間成了婆媳,恐怕謝明月也沒想到賀蘭芝的造化,如今這流淚定然是心裡氣不過。
謝明月聽得發笑,連和她們理論的心思都沒有。
婚禮流程繁雜,一套又一套的繁縟禮節,賀蘭芝全都一聲不吭,頂著蓋頭做了個遍。
到夜幕降臨,喜燭燃起,順清侯府中燈火通明,新人們終於來到喜堂。
等待拜天拜地之後,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喜堂布置得火紅,如同燃燒一般。
謝明月站在觀禮的人群中,看著賀蘭芝一聲不吭地牽起大紅綢扎的喜綢,另一頭牽在順慶侯的手中。
“一拜天地——”
儐相高喊一聲,兩人便跪了下來,緩緩彎腰。
“二拜高堂——”
戚老太太走了,但戚老爺子的身子骨還算硬朗,此時他一人坐在高堂之上,看著自己的兒子娶了能夠做自己孫女年紀的續絃,滿臉的喜色中到底夾雜了一絲古怪。
第二次彎腰後,兩人默默地相對站著,只等最後一聲夫妻對拜。
“夫妻……”
“對拜”兩字還未喊出口,侯府緊閉的大門突然“哐”的一聲被猛烈踹開。
一隊禁軍烏泱泱站在門外,為首的太子身形挺拔,面若修羅,冷冷地盯著火紅喜堂,雙目染上一層血色。
“太子怎麼來了?還是這樣的陣仗?”
賓客們紛紛面面相覷,捏了一把汗。
謝明月肅然出了一頭冷汗,忍不住攥緊手心,心在胸腔裡砰砰跳起來。
賓客們也皆一臉驚愕地往後退去,若說賀喜,太子這模樣臉色像是武帝殯天了一般,令人完全無法相信。
可若說不賀喜,看這陣仗……
戚家莫非是犯了什麼事兒?
眾人都向戚縉山看去,戚縉山面無波瀾地佇立在原地,突然,他低頭朝身側的謝明月看了一眼,突然低聲向她說了一句話。
“發生任何事都別急,在家乖乖待著等我。”
謝明月一愣,還未明白他說這話是何意,便見戚縉山大步向前,面無波瀾地朝太子迎去。
“今日府中大喜之日,殿下前來,可是……”
他話音未落,太子突然冷聲下令:“所有人退下,戚家包庇逆臣血脈,罪不容誅,拿下!”
一瞬間,身披黑鱗甲的禁軍們魚貫而入,刀劍寒光刺眼,眨眼的功夫,便將熱鬧的喜堂圍了個水洩不通。
而賀蘭芝更是早在聽見太子聲音的片時候,便一把掀開了蓋頭,震驚地看向他。
兩人隔著遙遠的人群對望,她眸中閃動著火光,最終什麼也沒說。
太子亦是深深看了她一眼,便掛著從未有過的沉冷神色,命人拿下了戚縉山與順清侯。
一時間,謝明月幾欲昏厥。
逆臣血脈?戚家哪來的逆臣血脈?
她身形一個趔趄,看著太子親自拿刀架在戚縉山的脖頸旁,而戚縉山依舊不卑不亢地看著他,甚至連一句話都未辯解。
有哪裡不對,謝明月的額頭跳了跳,
明明戚縉山同太子才是一邊的,為何今日太子闖了喜堂,卻將刀架在了他的脖頸上?
難道僅僅是因為賀蘭芝嗎?她的目光移向賀蘭芝,賀蘭芝此時也無力地看著她,似乎同她想到了一處。
順清侯被禁軍扭住,血色的紅綢落地,他皺著眉頭,疑惑又不甘地問:“太子殿下這是何意?我戚家雖人丁稀少,但一向忠君為國,哪來逆臣的血脈?”
這所謂逆臣,指的當是武帝即位前,曾險些坐上那個位置的肅王。
肅王糾集精兵蓄意逼宮,險些命先帝改了遺詔,多虧武帝一黨早有準備,這才將他逼退。
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他們戚家又怎可能與肅王扯上關係呢?
順清侯心中閃過沒由來的一絲慌張,他看向自己的兒子,可戚縉山只是面色不變的盯著太子,並未為自己辯解什麼。
響徹天空的喜悅陷入一片冷寂,黑鱗甲軍烏泱泱地來,隨後押送著這權傾一時的重臣,又沉重肅穆地離開。
臨走前,太子爺只是回頭看了一眼,喜堂中,身著喜服的新娘孤零零地站在那裡,突然間就拽下了自己的蓋頭,往他看不見的地方轉身掩了過去。
婚禮還未成,戚縉山被太子帶走的訊息便已傳遍了京城。
賀家聽聞此事,嚇得個個臉色慘白,連夜便找到了還在戚家的賀蘭芝,將之火紅的嫁衣扒掉,換上常服,急匆匆帶回了賀府。
既然婚禮未成,那賀蘭芝便還未變成戚家婦人,賀家同戚家的關係便也就此解除,就算戚家如何犯下滔天大罪,也同他們無關了。更不可能讓他們受到牽連。
賓客散盡,喜堂內一片狼藉。謝明月呆呆地站了片刻,仍舊無法相信太子在自己的面前將戚縉山帶走了。
不管戚縉山如何說,可她都不可能不在意這件事。
與逆臣扯上關係,便是謀逆。
她捂著心悸的胸口跌坐在椅子上,一直沉默到深夜,方才起身,慢慢地吩咐那裡也不敢走的下人們,將這滿府的紅綢全都收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