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王冕此時亦在千里之外的西壯府發出驚怒。
“姑姑一向身體康健,怎會如此突然?”王靜樞聽見來人的稟報,亦面有怒容。
那傳信的人匍匐在地,被積威已久的王冕嚇得不敢抬頭,只聲音滄然回道:
“說是不慎跌入蓮池,早間宮人發現時,人就已去了。”
王靜樞直視王冕:
“您看,退一步並不能海闊天空,姑姑這是為人所害!”
王冕閉眼,手顫抖地摸向鬍鬚:
“天子無情。”
王靜樞眼裡此時才真正的閃動著昭著的野心:
“祖父,天子既然無情,世家完全可以自治,何必要去跪一個無實權的天子!”
王靜樞話音剛落,便被王冕一耳光扇偏了頭。
“住口!孽障,我何時教得你如此無君無父,大逆不道?!”
王冕不禁心驚肉跳,不知道這世孫怎麼就長成這樣了,說來也是冤孽。
想他王冕叱吒朝廷三十載,兒子卻是個不著調的情種,為個妖女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最後還因自已的哥哥稀裡糊塗就死在那場大火中。
剛剛死了個女兒,現在這個親親的唯一孫子還有造反之心。
王冕感到蒼涼和力不從心。
王靜樞頂了頂腮幫,跪下稱錯,但王冕卻看得出,這小子的眼中對薛氏的輕視,一時頭大。
“樞兒,我知曉你的脾氣,你可知,若王氏稱王,那將是天下人人得而誅之,
何苦去爭那死位置,鐵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不是沒有道理的。”
王靜樞如何不懂這些,不過是不耐煩有人在頭上壓著而已,就算是明面上的也不行。
何況他還有不可道人的心思。
若說以前對太子的心思是想讓他看到自已,講究兩廂情願,薛穎登基後,他做個良臣也不無不可。
那麼自從知道王家遭此一劫有薛穎手筆後,疑似殺父之仇及和幾近滅門之仇,讓王靜樞恨不得讓這位天潢貴胄跌落塵埃,被碾壓折辱。
他薛穎這次西壯府一行能如此順利,不過就是佔了個先機而已,那就來下一盤。
畢竟他西壯府一行留下的首尾不小,只是有一個疑問,太子回京後並未上報這筆錢,他要王府如此巨財究竟想做什麼。
王靜樞重新審視自已和薛穎來。
薛穎那張嘴可真是會騙啊,臉也很會演!
而自已完全被小情小愛迷惑住眼睛,竟無意間變成了最討厭的那種耽於情愛的人,他父親那樣的人!
“我知道祖父的顧慮,樞也不是這麼傻,不過王家此事絕對不能善了。”
“我欲返京扶姑姑靈柩回鄉!”
王冕聽後,便知道這小子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也知道自已攔不住他,這孩子從小就如此。
揮手讓王靜樞去了。
隆冬大雪紛飛,薛穎一如既往地去找張晉上課,車攆碾過碎玉亂絮似的雪,發出撲簌簌的聲音。
薛穎下了馬車後,提步往內殿行去,入了殿,便看見張晉立在屏風前,聽到薛穎到了腳步聲,他轉身過來。
“殿下。”
薛穎上前行見師禮,各自落座後,開始了一天的課程。
……
張晉如今已然榮升為太尉一職,成為了薛楚王朝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三公之一。
他的迅速崛起並非偶然,其中既有自身出眾才能與不懈努力的因素,亦離不開天子的暗中支援。
原來,天子在權衡利弊之後,有意提拔張晉,讓他與沈退思形成相互制衡之勢,如同在朝堂之上擺開一場激烈的擂臺賽。
沈退思原本滿心歡喜地認為,隨著王冕的倒臺,朝堂之上必定會是他一人獨大、一言九鼎。
然而,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半路上竟然殺出了個張晉!此人不僅能力超群,而且深得天子信任,如今更是與他平分秋色、分庭抗禮。
更讓沈退思感到不安的是,張晉除了擔任太尉之外,還身兼太子少師之職。至此,沈退思徹底看清了局勢——
這張晉分明就是天子特意為太子精心培養的接班人,假以時日,待太子登基稱帝,那張晉必然位極人臣,權傾朝野。他張晉就是天子為太子培養的下一個自已。
作為一隻前前先帝豢養的狗,沈退思早不是曾經那個一心想為天下寒門造登雲梯的寒門書生了。
多年的朝廷爭鬥,沈退思早變化成了為權利而撕咬的怪物。
為了生存,沈退思反噬主子,已經被天子厭棄,天子只是攝於他多年經營的勢力,不得不得暫時讓他忝居相位。
如此一來,日後又哪還有沈家的立足之地呢?
想到此處,沈退思不禁長嘆一聲:“不想我辛辛苦苦謀劃半生,到頭來卻是為他人做了嫁衣啊!”
這讓沈退思如何甘心,恰好收到了來自王氏家族丟擲的橄欖枝。
王氏一族也同樣視張晉為眼中釘、肉中刺,欲將其除之而後快,以此來削弱太子的勢力,並藉機向無情打壓世家的帝王發起反擊。
明明前不久沈張二人還配合得親密無間,合作共擊王冕,致力於按死王家,不過半月便互為仇鳩。
所以說,朝堂之上從來就不存在永遠的敵人,只有永恆不變的利益。
對於這一點,沈退思這樣一個久經官場、老謀深算之人他心裡也十分清楚。
既然王氏主動找上門來尋求合作,且雙方目標一致,那麼自然是欣然應允。
雖說彼此所走的道路不盡相同,但最終目的都是一樣的。
然而誰也想不到,王靜樞的真實目的只在東宮太子!
薛穎上完課便坐車回到東宮,才剛換了家居服燙腳,便聽外面來報:
“王郎君求見。”
薛穎抬頭,一時沒反應過來,那小宮人便又重複一遍:“前郎中令,王靜樞王郎君求見。”
薛穎這才反應過來,王靜樞來平京幹什麼?王家全族擼為白身,是從此圈禁西壯府的意思。
他不在西壯府好好待著,跑來平京,還來東宮做什麼?
“說了是因何事而來嗎?”
小宮人答:“回殿下,說是為接王娘娘骸骨歸鄉。”
薛穎瞭然,在聽見王皇后溺斃蓮池後,她就知道王家定會有所動作。
便宜爹這次和王家鬥法,得益於她這個金牌輔助和幾股勢力共同作用下,這樣的結局已經算是大獲全勝了。
王皇后說是溺斃,其實每個人都是殺死她的人,嫁她入宮的王家,文昌帝,她薛穎,宮中宮人皆是兇手。
王皇后已經貶為末等更衣,自然不能入天子陵伴君王一側,王家這個要求也不過分,就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薛穎沉思片刻,對那小宮人說:“不見!什麼阿貓阿狗也能隨意進得東宮大門。”
“太子殿下加冠禮成之後,其威儀仿若山嶽,驟然攀升呀!”
薛穎話音剛落,就由殿門外傳來清朗之聲,正是王靜樞從殿外邁步進來。
她正燙著腳,好整以暇地看王靜樞走來,神情淡淡,嘴裡卻是機鋒盡顯:
“你還是這樣狂妄,不怕孤即刻將你格殺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