鑑於西壯府的流民太多,已經爆發了多次暴亂,由於流民無組織無紀律,一通打砸搶後就一鬨而散,就像滑不溜手的泥鰍,世家恨得不行。
因此一有集體活動,世家先下手為強,將這些難民暫且看管起來,好粉飾太平。
王氏在西壯府一向霸道,此次賞金宴為了不汙宴會來往的達官顯貴們的眼,有礙觀瞻的流民們被趕到一處看管起來。
這日秋風蕭瑟,薛穎帶著從別處高價搞到的請帖,攜馮米乘牛車赴宴。
一進去,就有世僕來迎,面如滿月,穿著簇新,十分規矩。
見薛穎穿戴普通,隨身丫鬟瘦得像個難民,也態度恭敬。
薛穎心裡暗自嘆息,這也不怪平民裡有“不為螻蟻民,寧為世家婢。”的想法。
路上車水馬龍,只見各車上都掛有繡族徽的車旌,旌下墜有金鈴,見風就響。
這宴舉在影山腳下,風流的世家子們用薄絹圍成幕,自成天地。
眾人席地而坐,或玩流觴曲水,或踱步吟詩,或靜坐觀景……講究一個野趣,其實就類似於現代的大型秋遊活動。
薛穎打眼望去,這無疑一場奢華無比的宴會,宛如一幅絢麗的畫卷。
遍山的黃色的銀杏葉如碎金鋪就滿地,而僅用來遮蔽的絲綢錦緞,燦燦如雲霞,秋風拂過又如會淌動的河水。
桌上呈有珍饈美味,烤得金黃酥脆的乳豬散發著誘人的香氣,清蒸魚鮮嫩爽滑,各式各樣精緻的點心,令人垂涎欲滴。
美酒佳釀盛在晶瑩剔透的玉杯中,香氣四溢,瀰漫空氣中。
距離不遠的世家子弟們身著華麗的服飾,綾羅綢緞上繡著精美的圖案,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他們或手持羽扇,談笑風生,沉浸在賞金宴的歡愉之中。
貴婦人和女娘們則單開一處,皆佩戴著璀璨的頭面,輕搖團扇,巧笑嫣然,言語間互相攀比著各自的華服和首飾。
薛穎此時身份不過是個不入流的外鄉商賈,高貴的世家子們自然看不上。
她在宴中游走各處探聽訊息,碰了好幾次壁,便不再言語,摸摸鼻頭,轉而賞景去了。
薛穎此次前來的主要目的也不是探聽訊息,於是也並不生氣,人都是這樣,且看這些人能輕狂傲慢到幾時吧。
搞不好一會兒就得命喪此地!
死者為大,薛穎自認為是個大度之人,從不跟死人較勁兒。
話為何如此?原來,王氏舉宴頻繁,將流民們驅逐至一處,雖每次都撥下款來買些粟米熬些清粥安撫流民。
但架不住層層盤剝,到了底下真正流民口中,也不過是一星半點,一次兩次原先就是善良百姓的流民們忍了。
但次數多了,且世家豪奴輕則喝罵,動則鞭笞,弄出幾多人命!這就是暴動的導火索之一。
流民裡不乏年輕的血性男兒,薛穎命王謙於幾組兵士中,抽幾個說話極具煽動力的人混入流民裡,挑起事端。
大約午時一刻左右,果然,遠處傳來一陣嘈雜的呼喊聲和腳步聲,如悶雷般滾滾而來,撕破了此時景山的這幅絢麗畫卷。
只見一群面黃肌瘦、衣衫襤褸的流民正朝著宴會的方向狂奔而來!
流民們眼裡燃燒著熊熊的憤怒和絕望!
當再近些,流民看見光鮮的夫人郎君們眼裡泛起的恐懼,心裡湧起令人顫慄的快意,眼神開始變得嗜血!
撕碎他們!
守衛們驚慌失措,手忙腳亂地緊隨其後,試圖阻攔。
他們手持長矛,大聲呵斥,但流民們如洶湧的潮水般勢不可擋。
強大的衝擊力瞬間就將守衛們的防線衝破,如洩閘的洪流一般,流民們湧入了宴會場地。
原本優雅的氛圍瞬間變得混亂不堪!
剛才還端著高貴的世家子們驚恐地尖叫著,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被恐懼所取代。
他們如沒頭的蒼蠅般四處逃竄,平日裡的高貴和矜持蕩然無存。
如雲霞的絲綢錦帛被撕裂,發出“刺啦”聲,桌椅被撞翻,美食和美酒灑落一地,噼裡啪啦的聲音響作一團,一片狼藉。
流民們瘋狂地搶奪著食物,如同餓極的野獸,不顧一切地往嘴裡塞。
有人抓起糕點撕開喉嚨就往嘴裡倒,有人端起酒壺大口大口地灌。
也有人抓住世家子弟,三兩作夥兒合力扒下其身上的所有他們覺得值錢的物件,想拿去換取錢財……
一位當地世族裡的家主吹鬍子瞪眼、憤怒地呵斥著流民,他漲紅了臉,揮舞著手中的柺杖:
“爾等賤民!竟敢如此放肆!”
然而,話還未說完,卻被一個強壯的流民一把推倒在地。
那家主狼狽地趴在地上,平日裡的威風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們要活下去!”
一個流民高喊著,聲音中充滿了悲憤。他的臉龐消瘦,眼神中透露出對生存的渴望。
“給我們食物!給我們活路!”更多的流民附和著,呼聲震天。
他們的聲音就像嚼碎了玻璃嚥下般尖銳嘶啞,飽含痛苦、無奈,在這片空曠的郊外迴盪。
整個宴會場地陷入一片混亂和絕望之中,美麗的銀杏林變得滿目瘡痍!
華麗的裝飾被踐踏得不成樣子,曾經的歡聲笑語被悲號和怒吼所掩蓋!
接連倒下的流民和抵抗被殺的護衛,還有些世家子弟和女眷也被踩踏致死,事態發展得很嚴重!
薛穎目之所及,皆是屍體,心裡沒有為王謙超額完成任務的欣喜,只為為西壯府這番景象感到悲哀。
被噴濺得滿面鮮血,滿嘴腥味,薛穎的尾指止不住的顫抖,她塞在嘴裡很重的咬了一口。
利用這場混亂,薛穎一路五味雜陳地往王氏府邸裡避去。穿過抱廈,快步進入王府的書房。
此時王府各處的人由於聽聞景山流民暴亂,府中有力的護院私兵皆被緊急呼叫,一時間這處只餘下少數護院和丫鬟婆子看護。
薛穎躲避得輕而易舉,書房內陳設雅緻,她小心翼翼地翻尋再將東西歸位。
一刻鐘過去了,薛穎開始頭頂冒汗。
沒有!
沒有!!
怎麼都沒有!!!
薛穎心急如焚,自已的時間不多,必須趁亂在一個時辰內,找到宴蘇渠賬冊並迅速離開!
但是王氏的屁股怎麼擦得如此乾淨,竟然一點痕跡沒留。
薛穎不相信,萬事只要做了必留有痕跡,仔細想著是否有遺漏的點。
正當時,突然聽見門外隱約傳來一個老者與另一個人的對話聲。
聲音越來越近,正往書房走來!
!!!
薛穎暗罵一句髒話,忙四處尋找隱匿身體的地方……
“吱——”
門被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