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尚未等金烏西墜,薛穎便已等到了肖令的參見。
“罪臣肖令參見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千千歲。”
薛穎忙扶起肖令:“肖卿何罪之有,快快請起。”
肖令再度審視此時的太子殿下,已然不見被擄掠進山時的猥瑣之態!
取而代之的是高貴典雅,舉手投足間盡顯風流天成。
只見他卸去偽裝後,笑得沉穩溫和,看似好說話,肖令卻不敢輕信。
此刻自已淪為魚肉,太子則為砧板,二人之間的處境對調了個天翻地覆。
“殿下容稟,罪臣身為臣下,本應代天子牧守一方,卻聚眾成匪,禍亂黎民,此罪當抄家滅族,然……”
肖令身子匍匐下去:“罪臣家人已被屠盡,早無家族可滅,望殿下放歸舍弟,我二人好共赴黃泉!”
好一隻狡猾的狐狸,!
好一招以退為進!
薛穎心中暗罵!肖令明著示弱,以退為進既告了狀,又表了忠心,還提了條件!
仰仗的就是彼此間都心知肚明,此次會面定是以達成合作為目的,必不會撕破臉。
薛穎眉間顰起,含著五分慍怒五分同情:
“卿此舉實屬無奈,過於言重了,哪有身負血案的人逍遙法外,而苦主卻要認罪伏法的道理!”
“肖家的事,王卿已悉數告知於孤,你且安心。”
肖令跪地稱謝。
薛穎沒扶起來肖令,轉身走到桌前:
“孤此番秘密前來,身份多有不便……”
薛穎頓下來,指節敲擊著桌面,發出“篤篤”聲:
“肖令,你可願領你崗山眾人,投尹胥為主?”
肖令聞絃音知雅意,立刻爬起,直身整理儀容,正襟行大禮附道:
“卑職拜見我主,至今日起,我之智謀、皆為主公所用,我之才能,皆為主公所有。
吾願為主公披荊斬棘,雖千萬人吾往矣,至死不渝。”
薛穎見一番投效認主搞得像熱戀宣誓,誰說古人保守?這都麻得自已頭皮都炸了!
……
周運禮麗山府一行來去匆匆,兵根本沒有時間仔細看,全是金輝一手安排。
也就面子上好看,但多是老弱殘兵,奔波回西壯府的路上就死了八十人。
他本想帶著人直接和山裡的天策軍裡應外合,一舉拿下這夥賊人,不想竟然連山都上不去!
他咬牙切齒,憋著一口氣,回京定不放過金輝,參他一本!
山中地勢複雜,周運禮在山下徘徊數日不得進,抓到的肖通拒不配合,力氣大嗓門大飯量更大,天天問候周運禮這些人的祖宗安。
周運禮等人不堪其擾,揍又揍不過,這廝力氣也甚大,赤手空拳能活撕一頭鹿。
殺又殺不得,還得留著和那夥山賊交換太子殿下。
至於山裡的天策軍,只能日後走一步看一步,此時救太子要緊,天策軍沒些,官職不保,殿下要是有閃失,就等著人頭落地吧。
肖令依著薛穎的意思,只放了他和那個叫連枝的姑娘,一個小丫鬟和她弟弟。
薛穎風寒並沒有好,迎著山風撕心裂肺的咳,好幾次連枝都想讓殿下要不養好了再下山吧,反正崗山現在很多人都很服他。
但是也知道他們是必要快些進主城去的,便抿著嘴沒說話,眼淚噙在眸子裡要掉不掉。
現在這幾個人,老弱病小就佔了三,護送的山賊們倒是很客氣,會走幾步就停下等等她們。
雙方最終交換過後,走了好幾步的肖通扭頭對薛穎罵道:
你這個小人,騙老子說讓人回去取銀贖你,結果搬救兵去了,當時就該一錘囊死你!”
薛穎眉頭都沒皺一下,淡淡道:“可我讓你放的是我娘子啊。”
肖通一聽,氣得暴跳如雷:“好哇好哇,我說不過你,奸詐小人!奸詐小人!我知道你是心黑的!”
奸詐小人薛穎:“你這傻大個,知道吾奸詐,還不趕緊上山,看看你兄長有沒有被奸詐小人所害?”
肖通聞言,也不再罵了忙呼喝隨行而來的山賊們,呼啦啦走了,不一會兒身影消失在茂盛幽深的叢林深谷。
周運禮這時上前:
“郎君,可否派人跟蹤,救出深陷其中的天策營眾人?”
薛穎冷冷睨他一眼,輕哼出聲:“憑你?山裡儼然自成一方世界,且藏有大量私兵,你要貪功冒進,孤不攔你。”
她一個翻身上了馬,扯過轡頭,回頭漠然掃向周運禮:
“只須記著西壯府之行,如果因為你一人壞事,不等回京父皇對你數罪併罰,孤先摘了你的腦袋!”
周運禮也只是隨嘴問,並不是真想救,既然太子殿下親自拍板,以後如若翻出來,就不關他的事了。
“郎君,卑職絕無此意!”
這人精算是稱意了,但被劈頭蓋腦的罵了一通,心中惶惶,也不敢面露委屈之態,立刻跪下請罪。
薛穎看破不說破,自已也遂了意,如何馴服鷹犬,無非就是大棒加糖果。
見大棒給得差不多,她語氣柔和起來望向周運禮,眉尾染冰的凌厲融化暈開:
“周卿快起,你此番救孤,赤膽忠心,孤心中甚是感念,此行如若順利,回京周卿定官加三級!”
官加三級!
那就是九卿之一,正四品衛尉!
這是多少小官爬一生也難以企及的高度,周運禮知道,這是太子殿下給他的承諾!
儲君的金口玉言爾!他強壓心中激動,人更加沉穩起來,此後一路周運禮更加殷勤賣力。
……
西壯府是王家的故地,除了平京的做官的,族人都聚居於此,真正鐘鳴鼎食之家:
一卷陰符,二石硬弓,百斤寶刀。更玉花驄噴,鳴鞭電抹;烏絲闌展,醉墨龍跳。牛角書生,虯髯豪客,談笑皆堪折簡招。依稀記,曾請纓系粵,草檄徵遼[1]。
王氏子弟都愛美人,其風流不是開玩笑的,他們有閒情逸致去做這些事。
王夫人恰恰不是美人,她細眉圓眼,臉如銀盤,身量不高卻豐腴,最拿得出手的就是她有一身白若牛乳的肌膚。
但此時卻滿身猩紅燎泡,胸腹間鋪滿烏青的指印。
年過雙十,臉色蒼白的主母披散著頭髮,全身赤裸地趴伏在榻上,麻木地由著丫鬟按揉。
“嗚嗚……家主……嗚嗚……也忒狠心了!”小丫鬟正為自已的主子上藥,忍不住哭出聲來。
王夫人驚恐地翻身去捂住小丫鬟的嘴:“不許哭,你不要命了!”
說完捶打著丫鬟,邊捶邊壓低嗓音罵:“不可妄議家主!”
“不可高聲言語!”
捶完王夫人到嘶啞地哭起來:
“阿玲,你不要壞了規矩讓她們捉住,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阿玲抱住自已的主子:“女郎,我們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