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如同雷轟電掣,使姚力目光變得嚴峻起來。
他奮力抬了下右手臂,讓沈伯言說下去。
沈伯言側頭看一眼溫禾,溫禾同樣震驚。
她全然不知道沈伯言在從商之前,在自己的領域裡有什麼傑出之作。
沈伯言很釋然地笑了,不知道是在安撫他們,還是安撫自己。
“大一那年,我父母車禍離世,你是知道的。”沈伯言重新坐下。單薄的病床“吱呀”響一聲。
溫禾垂下頭盯地面,靜靜聽著。
“我繼承了大部分股權,但我沒心思料理。我一門心思撲在我的創作上。其中一幅畫被一位法國著名畫家認可,並高價收買。我一直以為,我能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繼承家業,對我來說是最輕鬆的活法。”
“學長。你說如果我繼續畫下去,會不會成功?”
當然會。姚力雖然不學藝術,但審美勉強線上,沈伯言的畫作相當優秀,在這條路上走下去,前途一定明朗。
姚力幾乎飛速地眨了下眼睛。
沈伯言笑笑:“但我沒有。”
“家裡有人鬧事。那些控股人一個二個,爭權奪勢,都沒安好心。”
“沈氏很快四分五裂。我在法國,毫不知情。”
“直到陳叔找到我。”
“他幾乎求我,求我回來繼承家業。”
沈伯言簡短地敘述從前,時不時冷笑一下:“那時候我隨手畫一幅畫,在法國文藝展上,能出售到八千歐元。”
“但我還是回來了。”
沈伯言似乎不再想說下去,他停頓了很久。
直到溫禾握上他微涼的手。
“我接受了一切。”沈伯言牽著溫禾站起來,凝望姚力,他一字一頓,“我知道想死不是你的初衷,但你想要改變,就要先努力活下去。”
“學長。我和尹一生來看你,不是為了送你上路的。”
“溫禾更不是。”
“我們想要你快樂。”溫禾接過沈伯言的話,目光灼灼,聲音清脆。
“永遠有人記住你,但不是想記住死去的你。”
沈伯言微微鞠躬:“我們還會再來看你的。保重。”
溫禾把向日葵交給護工,微笑道:“勞駕照顧一下。”
走出病房,尹一生正在門口蹲著抽菸。
溫禾咂了咂嘴,四面看看,提醒道:“這裡不讓......”
“沒人。”尹一生撥出一團白煙,“你沒發現,這裡格外安靜嗎?”
溫禾看一眼沈伯言,兩人無話。
尹一生苦澀:“像墓地。”
沈伯言踹他一腳,皮鞋底部的花紋清晰印到尹一生的T恤後襟上。
“墓地個毛線,大中午的都午休呢!可不安靜?”
尹一生跳起來,憤怒地盯著沈伯言:“你不會好好說話啊?你敢說他們不像活死人?”
沈伯言一把拍上他的嘴:“小聲點。”
尹一生吃癟,憤憤把菸頭踩滅,又撿起來。
“你們後來聊什麼了?想好怎麼幫他結束痛苦了嗎?”
溫禾抱起胳膊:“你好像很期待?”
“我可沒有!”尹一生指指姚力的病房,“但他什麼樣你也看見了,不死多難受啊!”
沈伯言怔怔,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溫禾道:“但是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尹一生冷哼:“他現在也什麼都沒有啊,死了一了百了。”
沈伯言沉思,嘆氣道:“該說的我都說過了。如果下次來看他還是這樣,我會考慮......把他帶到國外,安樂死。”
陳叔一直在療養院外等他們。
尹一生問沈伯言,是怎麼找到姚力在哪的。
沈伯言嫌他問題多,把他轟到副駕駛,讓陳叔回答他。
陳叔目光直視前方,穩穩把著方向盤:“當初姚先生車禍昏厥,截肢手術需要簽字。警方查盡他的社會關係,發現他唯一的親屬在當天剛剛離世。於是翻看通訊錄,聯絡到了沈總。”
“沈總讓我幫忙安置姚先生,並且僱人照顧他很久。”
溫禾問:“然後呢?”
“姚先生情緒一直不好,也不配合康復治療。沈總後來回國,剛開始接手沈氏忙得雙腳朝天,也沒時間去看他。他後來自己申請了社會補助,和我說想去療養院生活。我就同意了。”
“原來是這樣。”尹一生納悶,“那會我倆也挺熟,警察怎麼不找我呢?”
“找你?”沈伯言冷笑,“你知道他下了多少次病危通知嗎?就你這樣的,第三輪都熬不過去,就答應放棄治療了。”
尹一生撇嘴:“那也比現在半死不活的強。”
沈伯言噤了聲。
溫禾叫尹一生,問他:“你知道安寧為什麼和你分手嗎?”
尹一生嗤笑:“我當然知道。”
他和陸安寧的相識相當搞笑。但現在想來,也是緣分。
尹一生畢業後回國,因為不想回家經商,便去了其他城市。
出於對海濱城市的嚮往,他首選了黃金海岸,並在那裡紮根。
去旅遊的人很多,他想著開個酒吧,賺錢會很方便。
無錯書吧白天酒吧不開門,尹一生沒事就去海岸邊的林子裡寫生。
陸安寧第一次去黃金海岸旅遊,在林子附近玩迷了路,就遇到了正在寫生的尹老闆。
當時尹一生穿了條迷彩短褲,全身塗抹綠色的驅蚊膏,活像只蛤蟆。
他躺在地上遙望天空,閉著眼汲取林間清香空氣。
然後被誤打誤撞的陸安寧,一腳踩在......嗯,重點部位。
尹一生嗷一嗓子跳起來,捂著襠喊疼。
結果原本因為迷路就神經緊張的陸安寧,被他這一嗓子,嚇暈過去了。
尹一生定睛一看,美女,還特麼是個大美女。
立馬不顧疼,抱起人就上車,送往醫院。
陸安寧醒來之後,向他又道歉又道謝的,行事作風非常大家閨秀。
尹一生心裡就開始冒泡泡了。
當晚連酒吧酬賓活動,他這個老闆甚至沒去露面,留在醫院給陸安寧忙前跑後,繳費時看到她身份資訊——呦呵!
陸安寧。
自己叫尹一生。
這不就一生安寧嘛。
尹公子心說,這特麼絕對是命中註定。然後就開啟了猛烈攻勢。
要說尹一生這個人,長相絕對中上乘,就是平時灑脫慣了,形象管理實在差勁。
為了追到陸安寧,他刮掉鬍子,剪短長髮,穿著也愈發趨向沈伯言的風格。
陸安寧在黃金海岸的幾天,他鞍前馬後,噓寒問暖,可以說是相當用心了。
而陸安寧......內心對此毫無波瀾。